独白01
回到酒店后,神笑径直走到酒店前台要再开一间房,今天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和任人言睡在一张床上。
可他没带身份证。
身份证还在他和任人言共同的那个房间里。
当他正在和酒店前台大眼瞪小眼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指间夹着一张身份证,同时任人言的声音响起:“用我的吧。”
任人言没有问他要再开一间房的缘由,想来也属于是成年人的心照不宣。
在任人言说完那句话之后不到一分钟,新叫的网约车停在他们面前,两人沉默地上了车,一路无言。
前台小姐接过任人言的身份证,确认神笑的意思,神笑想着要拿自己的身份证的话还要回到所有人都在的套间,难免被人问来问去,也就没有反对,默认了用任人言的身份证开了一间大床房。
他的新房间的楼层在套间楼下,电梯到楼层的时候任人言并没有跟着他的意思,只是在他出去后、电梯门即将关闭时轻声说了句晚安。
但这个晚安实在是很难在今夜实现,神笑睁着眼睛到凌晨三点,脑子里乱成一团。
神谷丰、薛瑜和任人言的身影挤满了他的脑海。他又回想起对神谷丰的仇恨与愤怒,以及与薛瑜共同生活时记忆最深刻的压抑和寒冷,不过这都是来自遥远的过去的事情了,在大脑的保护机制作用下已经逐渐变得模糊,而最新鲜、最具有冲击力的部分理所当然的属于语出惊人的任人言。
任人言说,他从“岳下七杀”的那一晚就开始喜欢他了?
那是……那是第五赛季的事了,那一年任人言才多少岁?
他刚看过任人言的身份证号……确切来说,应该是……
他在心里反复计算了几遍。
——应该是16岁。
打出“岳下七杀”的那一年,他19,任人言16。
而且那时候……他早已开始用女装示人。
所以,事实是——16岁的任人言,在紧张的高中学习生活中,隔着电脑屏幕,通过一场电竞比赛,爱上了屏幕那一头的电竞“女神”?
之后任人言从蓟大心理学毕业,还想进入“女神”所在的职业俱乐部供职,虽然最后并没有实现,但他的大脑记住了“女神”的气味,又在一年后,高校联赛的报名大厅,仅仅依靠这一丝“气味”认出了“她”——而这一次,是“他”。
可这位高材生甚至没有怀疑过,自己会不会是认错了这个性别倒转了的“女神”,而是直接牛皮糖一样黏了上去?
而今天,任人言坦言,这一切行为的动机与出发点是——喜欢。
这未免太过不可思议
荒诞。简直荒诞。
凌晨四点,神笑从床上坐起来,双目中没有一丝睡意,保持着一个接近冥想的姿势又在床上坐了一刻钟,然后爬起来把衣服穿好,走向了门口。
他太乱了,并且又感觉到身体里的那团阴影开始蠢蠢欲动,他处理不了这接二连三砸来的事件,他又想要逃离。
虽然要去哪里、要干什么、还回不回来,这些问题他一个都没来得及想,但他想要离开的心思是如此真实而迫切,他向来不擅长解决情感上的问题,在这些事上他只会像鸵鸟一样卑鄙怯懦,但不离开的话他会崩溃的。
他感觉心脏高高悬起,像即将参加高考一样恶心难受、如鲠在喉。他等不及、忍不住要逃离这种感受,甚至等不及买好票便迫切地想要至少先离开这间酒店。
他一边浏览旅行APP上的航班信息一边拉开门,刚走出一步便听到很近很近的斜方传来一声:“早安?”
他吓得差点把手机扔了,慌乱间循声去看,却见任人言靠在他房门边的墙壁上,眼神很平静地看着他。
“你要走了么?”任人言很轻很轻地问。
他两手插兜,一腿发力一腿蜷曲,姿态很松垮地靠在那里,内衬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额发也落下来了几缕,这一切都消减了他仿佛与生俱来的严整气息,透出一些慵懒疲倦。唯有那双淡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平静内敛,宛如一片寂静的湖,边角缀着落叶般的血丝,却丝毫不影响它的存在所展现出来的某种强烈的秩序感,昭示着它的主人清醒、冷静,虽然一夜未眠,但依然足以做出明智而正确的决定。
神笑脱口而出:“你一直在这里?”
“嗯。”任人言轻描淡写道,似乎不愿多谈,而是又问了一遍,“你要走了么?”
神笑下意识地把手机揣进了裤袋里,但他知道,任人言已经看见了他的订票界面。
片刻后,他低低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