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任人言并没有表现出阻止的意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神笑感觉胸口漫上来一股奇怪的感觉,很陌生,但可以肯定,不是松了口气,也不是开心。
“那……”他想说“那我走了”,刚开了个头,就听任人言说:“我昨晚的表白,不是冲动,我也并不后悔。”
他感觉自己被那双淡色的眼睛捉住了,无处可逃,那双眼睛仿佛有魔力,又仿佛是一张雾气沉绵的网,他晕晕乎乎地被钉在原地,听着它的主人说:“但我想再解释几句……我喜欢把事情讲清楚,可以么?”
他只能道:“你说吧。”
“我从来无意隐瞒我的感情,只是你没有问,我也觉得没必要说。我一直认为——我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任人言慢慢地说,“我的意思是,不管怎样,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我喜欢你,是我单向的情感和行为,我不期待结果,也不期待你的回应,你只需要继续做你自己,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神笑皱起眉,他没有办法回答,实话说,他听得不是很明白。
被别人喜欢了,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吗?
“如果这样你也接受不了,仍旧要走的话……这个。”任人言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张身份证递给他。
神笑接过来一看,是任人言的。
他困惑地看向任人言,任人言嘴角一抽,把身份证收回去,从另一个兜里掏出另一张换上:“拿错了。”
神笑接过自己的身份证,在兜里放好,又在原地杵了半分钟,看任人言似乎没什么要说的了,便绕过他往前走,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很小声地说:“这段时间多谢照……”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任人言拉住了他的手腕,他感觉任人言的手很凉,却像一把冷火,烧得他一阵刺痛。
然后他听到任人言说:“你非走不可吗?”
任人言的声音依旧那样平稳冷冽,唯一的端倪出自两人肌肤相贴的部分——那几根松松握住他手腕的,过度冰冷和微颤的手指。
神笑感觉自己因为偷溜被抓包而狂跳不止的心脏奇异地平静下来,连之前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都平息了。
任人言继续慢慢地说,好像每吐出一个字都很艰辛:“你走了,他们要我给说法,我怎么说?”
神笑觉得自己的声道都通畅了几分,他回答:“离开是我的决定,也是我的问题,你可以照实告诉他们。”
任人言沉默片刻,又问:“如果我没有向你表白,你会走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毕竟他们刚刚拿到甲级联赛的冠军,前途一片光明,没有变故出现的话他当然不会想到离开。
他诚实地说:“不会。”
任人言肯定道:“那‘我的喜欢’才是导致你离开的原因。”
神笑被他无懈可击的逻辑折服,一时接不上话。
任人言却自顾自道:“但我刚刚已经向你陈述了,‘我的喜欢’是一件与你无关的事,你也不必对此感到有任何负担,我承诺,它对我们之后的一切计划,都不会有任何影响,这样也不行吗?”
神笑的嘴唇动了动,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怎么可能……会无关呢?”
“是无关的。”任人言再次斩钉截铁地强调道,“我喜欢你,是出于我个人的、自私的、单方面的动机。我做的这一切事情,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的目的不是希求你的回应,而是满足我的一己私欲。喜欢你,为你做一些事情,是因为‘我’喜欢这样做,和你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你只需要——是你。”
这段话里有太多个“喜欢”,神笑觉得自己被砸得有点晕。而字词间的逻辑与联系也太过复杂,神笑只感觉自己每个字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又完全混乱了。
“神笑,如果你非走不可……我只能祝福你。”任人言还在说,尾音终于流露出一丝动摇,“祝福你一切都好。”说完,他放开了神笑的手。
神笑的手落回身侧,擦过裤缝,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接着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凌晨四点半,整个世界都在酣睡。狭长的走廊上,两个人静静伫立,前一个背对着后一个,因而他看不到,后面那个人始终笔直的脊梁在这一刻是如何弯曲松懈,映在墙上的剪影是如何疲惫不堪,如同一只无家可归的落水狗。
但是最终,前者转过了身,而后者的脊背也瞬间绷直,上一个落魄颓丧的瞬间被完全掩盖,再也无人知晓。
神笑与那双浅淡的眸子对视超过十秒,然后慢慢移开视线,向下落到对方未扣的内衬纽扣上,低低地说:“我没有地方可去。”
任人言那双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睛缓缓睁大,又过了一会儿,他把自己激动得攥得梆硬的拳头藏到后腰,强自镇定道:“那就一起拿冠军去。”
神笑擡起脸,朝他笑了一下,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