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02
“薛瑜，我给你一个机会。”
薛瑜仰着头，看到神笑的脸在夜色与海浪的纹理中银白如玉，年轻得过分，跟当年初见的样子都没有什么分别，继而心中涌出一阵狂喜。
他找回了熟悉的节奏，感觉自己胜券在握。
不论神笑是以什么初衷或原因妥协，但只要能答应回到他身边，他有一万种方法能让神笑回心转意。
他回到谈判场上的游刃有余，熟练地掩饰起自己激动的心情，不动声色地道：“我不是不可以考虑。”
下一秒，他的肩膀挨了一脚，神笑踹的。
他被仰面踹倒在海滩上，接着整个面部都被扑上来的海浪淹没，海水苦咸腥涩，冲得人一下子火冒三丈。等他惊怒地爬起来时，只看到神笑的一个背影，似乎蹲在地上拿什么东西。
很快，他知道那是什么了。
神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用手机给他展示了一段视频，正是刚刚踹的那一脚。
“我的战队今天拿到了甲级联赛的冠军，也拿到了进入职业联赛的门票。”手机屏幕旁边，是神笑一双闪着寒星的眼睛，“薛瑜，我给你一个机会毁了我。”
他们离得很近，薛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神笑的嘴巴上，他看着那两瓣淡色的嘴唇一开一合，一字一顿地说出：“这是你最后一个死缠烂打的机会，以后离我远点。”
谈崩了。
薛瑜脑中只能蹦出这三个字。
在接手家里生意的这几年，他经历过无数次谈判，也重复过无数次类似的感受——谈判结果达到预期时的欣喜和满意、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的焦虑与恶念，以及，谈判破裂时心脏猛然一沉的失重感与随之而来的厌烦和失望。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几乎能保持不动声色的风度继续与对方谈笑风生，但这一次，他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一种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存在于他身体里的暴戾与叛逆如同一把恶火，瞬间冲破了他这么久以来刻意训练的无懈可击的假面。
此刻他刚挨了打、浑身湿透，狼狈得如同一条落水狗，无论如何，神笑都不应该、不可以、不能这样对他！
“神笑！”青筋爬上他的额角，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暴怒的水鬼，此刻他只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子，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了，“神笑！你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啊？就因为那件事，就因为那顿饭你就这么跟我闹？可他是你爸啊！他的东西总要留给你的！你总不可能跟他闹一辈子吧！你什么时候可以成熟一点？”
他看到神笑的眼睛眨了眨，一下子变得非常茫然，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然后那双眼睛闭上了，连带着眼睛的主人都一起远离他。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却被另一个人挡住了，随即他又对上另一个人的眼睛，颜色浅淡冰冷，锋利无情。
那个人什么都没有说，但眼神蔑视如同在看一团垃圾。
薛瑜一下子被激怒得更胜，像一只被侵犯领地的雄兽，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
可任人言淬冰般的眼睛却刺得他留下了最后一丝理智，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够狼狈，几乎是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而对方还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如果他现在冲上去，实在是很像一个下位者的无能狂怒，势必会变得更加难看。
——虽然这家伙刚刚还率先出手，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样子，却还是奇异的整齐平静，散发着强大的精英气场。
他深吸了一口气，瞬间冷静，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站直身体，回到了平日里挺拔妥帖的样子。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被任人言揽在身后的神笑，轻笑道：“所以这是你选的小男朋友吗？一个穷学生？”
神笑没有说话，倒是任人言，直接揽着神笑就走了，只丢下一句：“无可奉告。”
薛瑜没有追上来。
任人言带着神笑走出沙滩区域，走到了水泥人行道上，掏出手机开始打车。打完之后又给舒心发了信息，说他们两个先回去了，让他们吃完自己回酒店，注意安全。
之后他收起手机，看向望不到头的环海马路，神笑一直沉默地挨着他，肩膀一直被他揽着，却没有什么反应。
他们在原地等了五六分钟，不知道什么原因，司机取消了订单，任人言就又打了一个，却迟迟没有人接单。
这时，神笑沙哑的声音响起：“你过来干什么？”
“嗯？”任人言以为神笑在问他为什么跟过去，便说，“天太黑了。”
神笑的手一下子很用力地从裤兜里抽出来，啪的一声，兜里的手机被带落在地。
任人言连忙蹲下去捡，神笑看着他弯曲的脊梁，又问：“那为什么动手？”
“我看到他在纠缠你。”
“那你就可以动手了？”
察觉到神笑话语里的寒意，任人言僵了一下，接着捡到手机，站起来，用衣袖擦干净，递还给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