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冰
裴元洛的银甲覆满冰霜,铁蒺藜在雪地里碾出暗红血痕。他数着更漏声穿过北境铁骑的阵营,掌心攥着明珠昨夜送来的密信——薄绢上画着三只衔尾蛇,正是当年她摔碎胭脂盒时,他替她捡拾碎玉拼出的形状。
将军,冰层厚度足够。副将捧来碎冰,冰碴里裹着西蜀特制的火油丸,探子来报,顾唯卿将半数禁军调往宗庙清缴余党。
裴元洛碾碎冰碴,看着火油渗进雪地:告诉儿郎们,子时三刻以狼骨哨为令。他忽然按住肋下旧伤,那里嵌着三日前明珠亲手缝入的假孕药囊,此刻正随着心跳灼烧——那是吞服血菩提留下的后遗症,西蜀巫医说过,此毒每逢雪夜便会发作。
皇城角楼传来二更梆子声,明珠倚在摘星阁的鎏金栏杆上。她望着禁军举着火把如蚁群涌向宗庙,指尖摩挲着顾唯卿昨夜赐的玉扳指——内侧刻着的烬字,正是太子焚烧龙骨念珠时,用老皇帝骨灰写下的诅咒。
娘娘,该喝安胎药了。宫女捧着黑釉药碗跪在雪地里,袖口沾着未洗净的麝香粉。明珠瞥见碗沿泛着青光的粉末,突然轻笑:这碗底的鹤顶红,是萧瑟生前藏在九翟金冠里的吧?
药碗当啷摔碎,宫女袖中寒光乍现。明珠在刺客扑来的瞬间扯断腰间香囊,北境特制的铁蒺藜滚落满地。她借着滑倒的姿势翻滚至梁柱后,听着弩箭钉入木柱的闷响——果然如裴元洛所料,顾唯卿要借流产之名让她死得合情合理。
子时的狼嚎穿透风雪,裴元洛的银甲映着火光撞开宫门。他挥剑斩断三重铁锁时,忽然想起那日乱葬岗埋婴——明珠将染血的襁褓碎片塞进他掌心,低声说:等雪夜冰封护城河,我要你亲手烧了这东宫。
将军小心!副将的嘶吼混着机括声炸响。裴元洛侧身避开毒箭,看着箭簇上熟悉的南国徽记——正是三年前他送给明珠防身的连弩,此刻却钉进了自己亲卫的咽喉。
摘星阁突然火光冲天,明珠的淬毒玉簪抵在顾唯卿颈侧:殿下可闻见焦味?像不像萧瑟被做成灯油那夜的味道?她感觉到太子指尖按在自己孕肚上,药囊里的假死粉正透过锦缎渗入他掌心。
顾唯卿突然大笑,鎏金扳指刮过她锁骨尚未愈合的伤口:爱妃可知,孤为何留裴元洛至今?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海棠纹——正是明珠用唇脂所绘,此刻却泛着诡异的青紫,每当他为你挡下一箭,这朵海棠就会凋零一瓣。
宫墙外传来铁骑踏碎冰层的轰鸣,裴元洛的银甲撞破窗棂时,带进一股裹着雪粒的腥风。他剑尖指向顾唯卿的瞬间,明珠突然将玉簪刺入自己肩头:裴元洛!你要弑君吗?
银甲将军瞳孔骤缩,剑势硬生生偏转三寸,在顾唯卿肩头划出血痕。太子趁机捏碎腕间玉珠,毒雾瞬间弥漫整座摘星阁。明珠在眩晕中摸到裴元洛战靴上的铁蒺藜——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三枚铁刺代表焚毁东宫祖庙。
带她走!顾唯卿的嘶吼混着机关启动的轰鸣。裴元洛抱起明珠跃下高台时,看见禁军手持的弓弩皆刻着北境狼图腾——原来这场雪夜奇袭,早被太子算作清除异己的棋局。
护城河的冰面裂开蛛网纹,裴元洛的银甲浸透血水。他撕开染毒的臂甲,露出结痂的旧伤——正是那日吞下血菩提时,明珠用金簪划出的指引符。怀中的女人突然睁开眼,将淬毒的指甲刺入他伤口:将军可还记得,当年你说要为我叛尽天下?
裴元洛闷哼一声,扯下颈间虎符扔进冰窟:娘娘要的,从来都不是真心。他望着对岸燃起的狼烟,那是西蜀巫医传来的信号——假死药只能维持三个时辰,而顾唯卿的追兵已至。
明珠突然咬破舌尖,将血沫喂进他口中:吞下去,这是解药。她染血的指尖在他掌心画圈,正是幼时被困地牢时,他教她的求救暗号,我要你活到看着我焚尽这宫阙。
铁蹄声逼近,裴元洛将明珠推入冰窟。在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听见顾唯卿的狂笑穿透风雪:爱妃你看,真心在权力面前,连条野狗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