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焚(1 / 1)

龙骨焚

阮明珠的手指抚过老皇帝寝殿的鎏金屏风,指尖沾了层薄灰——这尊雕刻着四海升平图的屏风已有半月未被擦拭。她数着青砖上蜿蜒的药渍,嗅到龙涎香里混着的腐草气味,忽然想起三日前顾唯卿说的话:父皇最爱的不是孤,是这把龙骨雕的龙椅。

爱妃来得早。顾唯卿的声音裹着霜雪从殿外传来。他解下玄色大氅时,明珠瞥见衣襟内侧斑驳的血迹——那是昨夜截杀西蜀信使时溅上的,此刻被雪水洇成暗褐色,像极了老皇帝咳在帕子上的血痰。

太子指尖划过鎏金香炉,炉中燃着的竟是萧瑟生前最爱的苏合香:父皇近日咳得厉害,连宗庙祭祖都免了。他忽然轻笑,倒是省了孤在长明灯油里添鲛脂的功夫。

珠帘忽被疾风掀起,裴元洛的银甲撞碎满地光影。他跪禀的姿势像把绷紧的弓:太医院首已候在偏殿,说是......说是陛下脉象有异。剑鞘上的雪水坠在青砖上,洇出点点冰花。明珠认得那剑鞘缠着的丝绦,正是她昨日系在假孕药囊上的。

顾唯卿抚着明珠微隆的小腹,指尖却按在她藏着药囊的腰封:爱妃可要同去尽孝?他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烫得她脊背发寒——这男人昨夜才用这双手掐死了通风报信的洒扫宫女。

老皇帝的寝殿比灵堂更阴冷。明珠看着龙榻边那串断线的龙骨念珠,想起半月前西蜀巫医的密信:龙骨遇鸩毒则酥,遇人血则焚。此刻榻边鎏金兽首香炉里飘出的,正是掺了鸩羽灰的安神香。

卿儿......老皇帝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动,枯槁的手攥住顾唯卿的衣袖,萧瑟的孩儿......

太子俯身替他掖被角的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稚子:父皇糊涂了,萧瑟姐姐的孩儿不是夭折在乱葬岗了么?他袖中滑落的药丸滚进锦被褶皱,明珠数着更漏,在第三声梆子响时听见老皇帝喉间发出咯咯异响。

裴元洛的剑鞘突然抵住明珠后腰。她借着踉跄扑向龙榻,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老皇帝颈侧——那里浮现的红线,与萧瑟死前腕间的痕迹如出一辙。

陛下!太医令的惊呼被顾唯卿的轻笑截断。太子握着老皇帝逐渐冰凉的手,将龙骨念珠一颗颗塞回他掌心:父皇可知,当年母妃被做成人彘时,手里也攥着这样的念珠?

明珠的裙裾扫过满地狼藉的药碗,突然踩到半张未焚尽的信笺。焦黑的边角露出北境二字,正是她上月写给狼主的密信笔迹。她擡眼望向裴元洛,银甲将军垂眸避开她的视线,剑穗上挂着的却是萧瑟九翟金冠的残珠。

子时的更鼓混着风雪声传来,顾唯卿执起朱笔在明黄绢帛上书写。明珠看着他笔下弑君二字,忽然想起那日乱葬岗上,他也是这般从容地修改萧瑟的遗诏。殿外突然传来盔甲碰撞声,裴元洛的银甲映着雪光,在窗纸上投下带血的剪影。

殿下,禁军统领求见。

来得正好。顾唯卿将染血的帕子丢进炭盆,火焰吞没帕角绣着的龙纹,让他看看父皇是怎么被妖妃毒害的。他忽然掐住明珠脖颈按在龙榻前,指尖摩挲着她锁骨尚未结痂的伤口——那是昨夜他亲手用玉簪划出的。

禁军统领掀帘而入的刹那,明珠将袖中药囊掷向炭盆。假孕的草药混着西蜀蛊粉爆出青烟,老皇帝尸身突然剧烈抽搐,七窍流出黑血。在众人惊呼声中,她撕开衣襟露出青紫的掐痕:殿下!臣妾怀的可是您的骨肉啊!

裴元洛的剑尖挑开药囊残灰,露出半枚北境狼主的私印。顾唯卿抚掌大笑时,明珠在他眼底看到了熟悉的癫狂——那日宗庙大火,他望着冲天烈焰也是这般神情。

好一出连环计。太子忽然捏碎手中龙骨念珠,爱妃可知,孤等这天等了二十年?他蘸着老皇帝的血,在明珠眉心画了朵海棠,从今日起,你就是祸国妖妃,而孤......

殿外忽有箭雨破空,裴元洛挥剑格开流矢时将明珠护在身后。她嗅到他银甲上熟悉的沉水香,那是昨夜他将她抵在宫墙上时沾染的气息。顾唯卿却迎着箭雨走向殿门,玄色蟒袍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传令下去,皇帝暴毙,妖妃阮氏畏罪自焚。

三更梆子响,明珠在密道中数着裴元洛的脚步声。他战靴碾过的地方,留着北境特制的铁蒺藜——那是他们半月前约定的暗号。当密道尽头传来狼啸,她忽然扯住银甲将军的护腕:那日你吞下的血菩提,当真无解?

裴元洛撕开臂甲,露出蜿蜒至心口的红痕:娘娘现在才问,不嫌太迟?他剑尖挑开她腰间假孕药囊,掉出的却不是草药,而是半块调兵虎符——正是萧瑟金冠中缺失的那枚。

风雪卷着火星掠过皇城檐角,顾唯卿站在摘星楼上,看禁军与北境铁骑厮杀成一团。他手中把玩着明珠的淬毒玉簪,忽然想起老皇帝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终究......成了她......

黎明破晓时,宗庙方向升起狼烟。太子将玉簪投入烽火台,烈焰瞬间吞没了鎏金匾额上的仁孝二字。灰烬飘落在他掌心,渐渐凝成个烬字——像极了阮明珠昨夜在他心口画的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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