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签断
萧瑟的护甲刮过鎏金签筒,九翟金冠垂落的珠帘遮住她青灰的眼圈。宗庙废墟里残存的沉香混着焦土味钻进鼻腔,她数着签筒里五十四支凤头签——这是南国嫡公主才有的殊荣,每支签尾都缀着母后临终前为她系上的赤金铃。
殿下,此处凶煞未除......老宫人话音未落,萧瑟的护甲已掐住她咽喉。碎裂的长明灯残片扎进掌心,她盯着签筒底部干涸的血迹——那是三日前从乱葬岗婴尸身上刮下的,此刻正顺着竹签纹路爬上她指尖。
哗啦一声,签筒倾倒。明珠立在垂花门后,看着那支断成三截的凤签从萧瑟指缝滑落。签文大凶二字被血渍浸透,恰与檐角悬着的五毒锦囊投下的阴影重叠。她抚了抚袖中温热的瓷瓶,想起昨夜西蜀巫医说的话:这离魂散遇血则化,最宜掺在朱砂里。
不可能!萧瑟的尖叫惊飞梁上寒鸦,九翟金冠撞在供桌角,露出鬓角斑驳的白发。她抓起签筒狠狠砸向神龛,残破的观音像轰然倒塌,藏在莲花座中的婴孩襁褓滚落出来——正是那日被裴元洛埋葬的蜀锦残片。
明珠缓步踏入殿中,绣鞋碾过签文碎片:姐姐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在此处结拜?她弯腰拾起半截签尾,赤金铃铛里掉出粒黢黑的药丸,您说若违此誓,当受万箭穿心之苦。
萧瑟突然扑来,染着丹蔻的指甲抓向明珠咽喉:是你换了我的签!那日宗庙大火你就换了长明灯油!她的护甲勾断明珠腰间丝绦,藏在香囊里的北境密信飘然落地——信笺上画着的啼哭婴孩,耳后赫然点着朱砂痣。
顾唯卿的轻笑自殿外传来,玄色蟒袍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阴风。他指尖把玩着半枚血菩提,果皮在掌心碾出猩红汁液:太子妃好眼力,那灯油里掺的鲛脂,还是你去年生辰时赠孤的。
萧瑟踉跄后退,踩碎了供桌下的青花瓷碗——正是她当年逼明珠喝下红花汤的器皿。瓷片扎进脚心时,她突然癫狂大笑:你们以为赢了吗?裴元洛埋血菩提那夜,我在第七个土坑里......
放了西蜀的噬心蛊。明珠截住话头,将染血的丝绦系回腰间,可惜将军的银甲早用雄黄熏过,您忘了他最厌蛇虫?她突然逼近萧瑟,扯开她衣襟露出颈间溃烂的伤口,倒是姐姐该请巫医看看,这被死婴咬过的牙印,怎的越发像朵海棠了?
更漏声穿过残破的窗纸,裴元洛的银甲映着落日余晖撞开殿门。他手中提着的铁笼里关着只秃了尾羽的孔雀,正是萧瑟当年养在公主府的珍禽。银甲将军单膝跪地:北境急报,狼主已陈兵白水关。
顾唯卿突然捏碎血菩提,汁液顺着指缝滴在凤签残片上。他抚过明珠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藏着西蜀巫医给的假孕药囊,柔声道:爱妃觉得,用萧瑟公主的金冠作聘,可能换来北境三年太平?
萧瑟的尖叫混着铁笼撞击声刺破暮色。她扯断九翟金冠掷向明珠,凤嘴里衔着的东珠砸碎在柱础上,露出中空处藏的半枚虎符。裴元洛的剑尖挑住滚落的符印,银甲上凝结的血痂簌簌而落——那是三日前截杀南国信使时留下的。
原来姐姐把调兵符藏在发饰里。明珠拾起虎符,符身刻着的萧字已被药汁蚀去半边,难怪当年裴将军攻破南国都城时,守将说虎符不翼而飞。她突然将符印按进萧瑟溃烂的伤口,不如让北境狼主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南境布防图,是怎么从长公主血肉里挖出来的?
子夜惊雷炸响时,萧瑟抱着铁笼蜷缩在神龛下。秃尾孔雀的哀鸣混着雨声,她对着虚空喃喃:母后说过,抽到断凤签的女子,会被做成灯油点天灯......突然暴起扯断满头珠翠,发间藏的毒针尽数射向顾唯卿,那就一起下地狱!
明珠侧身避开银针,看着其中一支没入裴元洛臂甲。她早知那针上淬着同归于尽的剧毒,此刻却抚掌轻笑:姐姐终于像位真正的公主了。转身时袖中瓷瓶滑落,离魂散混着雨水渗进地砖缝隙。
五更梆子响,顾唯卿站在檐下看宫人收殓萧瑟的尸首。明珠将虎符投入炭盆,火光中浮现北境狼主私印的花纹。裴元洛撕下染毒的臂甲,露出结痂的旧伤——正是当年为她挡箭留下的。
三日后祭天,孤需要个嫡子。太子突然掐住明珠后颈,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那节伪装孕肚的药囊,爱妃的胎,该落地了。
暴雨冲刷着宗庙残垣,明珠在裴元洛的剑鞘上看到倒映的火光。北境方向的天空泛着诡异的赤红,像极了萧瑟咽气时瞪大的瞳孔。她抚过小腹冷笑,那里藏着西蜀巫医给的假死药——足够让太子遗腹子在顾唯卿弑父当晚,变成戳破谎言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