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泣寒(1 / 1)

婴泣寒

阮明珠的手指陷进锦被的暗纹里,听着偏殿外断断续续的婴啼。那哭声像细针扎进耳蜗,让她想起昨夜顾唯卿抚着她腹部时说的话:孤要这东宫第一个孩子,死在黎明之前。

娘娘,该喂药了。接生嬷嬷捧着黑釉药碗,袖口沾着未洗净的血迹。明珠瞥见碗沿泛着青光的粉末——那是西蜀特有的鬼面花,能让人产后血崩而亡,却查不出半点端倪。

她突然握住嬷嬷颤抖的手腕:张嬷嬷在太子妃身边伺候十年,可知晓她每月十五要熏的苏合香里掺了什么?指尖划过对方掌心的厚茧,那是常年调配毒药留下的痕迹,听说嬷嬷的孙儿刚满百日,乳母还是太子妃赏的?

药碗当啷摔在青砖上,褐色的药汁渗进砖缝。明珠看着老妇煞白的脸色,忽然轻笑:嬷嬷的手这般抖,怎么抱得稳婴孩?话音未落,殿外传来萧瑟凄厉的哭喊:我的孩儿!你们还我孩儿!

裴元洛的银甲撞开殿门时,带进一股血腥气。他怀中抱着个紫绀色的襁褓,婴儿的啼哭微弱得像将熄的烛火:娘娘,太子妃诞下死胎后疯癫,要抢您的孩子......

裴将军糊涂了。明珠扶着床柱起身,雪白中衣下渗出暗红,本宫的孩子,不是早就被毒箭射落了吗?她望向襁褓里青紫的小脸,想起三日前太医令验尸时说的胎中带毒,此刻那婴孩耳后的红痣,分明是萧瑟贴身侍女才有的印记。

顾唯卿的脚步声混着环佩声传来,明珠突然剧烈咳嗽,染血的帕子飘落在裴元洛战靴前。银甲将军瞳孔骤缩——帕角绣着的并蒂莲,正是那夜他将她护在身下时,从她撕裂的袖口扯下的布料。

爱妃受惊了。太子指尖抚过明珠汗湿的鬓发,目光却落在裴元洛僵硬的臂弯,把这晦气东西扔去乱葬岗,至于疯妇......他顿了顿,袖中滑出半截金锁,正是萧瑟大婚时戴在颈间的长命锁。

明珠忽然抓住太子的手腕:殿下可听过婴泣寒?北境有种秘术,能让死胎在雪夜里哭满三更。她感觉到顾唯卿的脉搏突跳,继续道,西蜀巫医说,若将死婴心口血涂在生母枕下,可令仇敌子嗣断绝。

萧瑟的尖叫恰在此时穿透殿墙:阮明珠!你调换我的孩儿!染血的九翟金冠撞开侍卫,昔日骄纵的公主抱着个空襁褓踉跄而入。明珠注意到她裙摆下平坦的小腹——这个怀孕七月的太子妃,此刻竟无半分产后虚浮之态。

姐姐好狠的心......萧瑟的指甲抠进襁褓,突然癫狂大笑,你以为换了我的孩子就能上位?你可知顾唯卿他根本不能——

剑光闪过,裴元洛的剑鞘格住太子的攻势。明珠在电光石火间将淬毒的玉簪抵上萧瑟咽喉,指尖却摸到她颈侧凹凸的疤痕——那是三年前自己亲手划下的,为了掩盖萧瑟与侍卫私通的痕迹。

公主病糊涂了。明珠贴近她耳畔低语,声音甜如浸蜜,您忘了当年喝下的那碗安胎药?西蜀巫医说,那药喝上三月,腹中便会凝出个血块,日日啼哭如婴孩......

顾唯卿突然捏住明珠的下颌,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骨头:爱妃倒是博学。他另一只手抚过萧瑟怀中的空襁褓,扯出半截染血的脐带,既然如此,明日便让巫医为太子妃诊治。

更深露重时,明珠倚在窗边看裴元洛埋婴。月光将银甲照得惨白,他手中那个本该扔去乱葬岗的死胎,此刻正裹着萧瑟侍女的外衫。泥土覆盖住婴儿耳后的红痣时,明珠忽然开口:裴将军可知,北境狼主最恨背主之人?

银甲上的血渍凝成暗褐色,裴元洛的剑尖在青砖上划出深痕:娘娘那日故意将狼主密信放在枕下,不就是为了今日?他擡头时,眼底映出明珠唇畔的笑——和当年她摔碎胭脂盒那日一模一样。

三更梆子响时,西偏殿传来瓷器碎裂声。明珠抚着空荡的小腹,看顾唯卿将金锁投入炭盆。火焰吞没长命锁上萧字的瞬间,太子突然轻笑:爱妃可知,孤最欣赏你什么?

臣妾愚钝。

你摔碎胭脂那日,孤在屏风后看着。他指尖划过明珠锁骨尚未结痂的伤口,青砖缝里的血像开败的海棠,美得让人想碾碎。

五更天,裴元洛送来个雕花木匣。明珠打开时嗅到淡淡的乳香,匣中躺着对晶莹的玉镯——正是萧瑟当年赠她的结盟礼。银甲将军低声道:乱葬岗的野狗,最爱刚足月的......

错了。明珠将玉镯戴回腕间,太子妃的孩子,此刻正在北境狼主的营帐里啼哭。她望向渐亮的天际,想起太医令悬梁那夜,自己用唇脂在密信上画的,正是个啼哭的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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