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智人的选择04
舌尖传来的锐痛让危从安清醒了许多。
他这是在干什么?
强求她的心也就算了,现在还强求她的人。
太可笑太荒谬了。
他怎么又把自己折腾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
他听见身后有开关门的声音。
她离开了。
重创了他的身心,她又走了。
摆在办公桌上的一对呆萌小鸡仿佛也在嘲笑他的狼狈。
他一挥手全扫到地上。
戚具宁说得一点没错。
他真是一条丧家之犬。
又有人开门进来。
这里是菜市场吗——他头也不回。
“出去。出去!”
那人素来是叛逆的性格,急匆匆地朝他走近;他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了,一回头,一样冰冰凉凉的东西直接怼到他的嘴唇上,冰得他一个激灵。
贺美娜双手举着一支盐水棒冰,声音中充满了专业人士的不容置疑:“别说话。张嘴。含着。”
危从安也不是个听话的主儿,刚张嘴说了一个“你”字,贺美娜二话不说就把棒冰塞进来了。
“舌头破了最好用冰敷一下。”茶水间的冰箱虽然没有制冰功能,但冷冻格里还有几根夏天没吃完的盐水棒冰,正好用来敷伤口,“自己用手拿着。”
他按照她的“医嘱”,乖乖地把盐水棒冰含在嘴里,看她蹲下去把两只小鸡捡起来,拍了拍,放回原位。
只要她给他一点关心。
他马上从阴暗爬行变成阳光积极,从丧家之犬变成居家金毛。
“让我看看。”含了一会儿,贺美娜捧着金毛的两颊,叫他乖乖地把舌头伸出来,“有点红。没流血了。还疼吗。”
比起疼来说,更多的是委屈。
危从安眼眶都红了:“贺美娜,你咬我?你都把我咬出血了……”
贺美娜立刻为自己开脱:“我又不是故意的!”
实在是他紧紧地捧着她的脸颊亲她的时候,耳垂上那一对珍珠耳夹硌得她疼极了,才生气地咬了他一下——呃,这样说起来好像是故意的。而且她心里有气,咬合重了点,但她也没想到会流血:“所以我给你拿棒冰了啊。再说了,我为什么咬你心里没数吗。我们是什么关系,这是什么地方,你在干什么?别说话了。好好地含着。”
危从安没那么容易让她蒙混过关:“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在干什么?我在绞尽脑汁挽回我那个脾气和本事一样大,动不动就说分手的女朋友。你呢?你又在干什么?”
贺美娜不服气道:“我干什么了?我就是快到生理期了,情绪波动,说了一些气话么。”
“气话就算了,”危从安立刻道,“为什么转一块钱给我?”
“一块钱怎么了?”贺美娜突然结巴起来,“一块钱……一块钱……男女之情那是用钱就能算清楚的吗?”
危从安一愣,轻笑:“你倒是现学现用得很快啊。继续。继续编。我看你怎么圆。”
贺美娜黔驴技穷了;危从安也不着急,咯嘣咯嘣地咬着棒冰,听在她耳内好像是一种倒计时。
“我……我转一块钱给你是因为我后悔了。我不想分手。”
“我想问你,我们能不能和好,能不能重新在‘一块’。”
危从安呛了一下,停止咀嚼。
唉。语文没学好就会这样。真是又肉麻又牵强——她自己都不信,他怎么会相信。
危从安问她:“真的?”
她倒也坦承:“现编的。”
“……贺美娜。你这辈子最急智就是现在了吧。”
“话是假的。心是真的。”贺美娜看着危从安,“一开始,我的确是抱着‘即使成为了危从安的前女友也一定会被善待’的心情和你交往。但是现在不这样想了。”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好好地走下去。”她认真地说,“虽然我们之间还是有很多问题,但那和你爸,我爸,还有其他人都没关系。”
“从安。我想解决问题。我不想解决你。”
腰上一紧,他一把抱住了她。
这些朴质而真实的话语,比什么b动听多了。
“美娜。我们以后都不吵架了好吗。”
“那很难吧。你看,牙齿和舌头还有碰到一起的时候。我们两个的脾气都很倔,怎么可能不吵架。”
“即使吵架,也不要吵过夜好吗。不管吵得多厉害,”他紧紧地抱着她,“不要再说分手这种话了,美娜。有问题我们一起去解决,好不好?”
“好。”确实有一件事让她耿耿于怀好几天了,“那先解决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有人说我只是短暂地爱了他一阵子,还骂我是个狡猾又懦弱的坏女人!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谁说的。真该死啊。”
“那你去啊。”
“现在不行。”
“为什么。”
“美娜。美娜。美娜。”他抱着她,一叠声地,绵绵地喊着她的名字,“让我和你过完这一辈子再去死好不好。”
贺美娜没有说话。
坦白说,她现在依然对未来没有那么确定。
但她愿意此刻靠在他的胸膛上,紧紧地抱着他,就像他抱着她那样。
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对危从安说:“好了,别揉我的背了——还有一个很紧急的问题。你爸那边是不是得告诉他一声,我们确实是狡猾地,懦弱地,短暂地分手了一小会儿,但是现在又和好了。不是骗他签合同,芯片和玩具也不能还给他……你笑什么?那你自己和他说。”
“好,我来和他说。不过你也听小陶说了,芯片是我爸周二就布置给他的任务,那和我们分不分手有什么关系?况且他现在已经不反对了。”
“啊?真的吗?”
“真的。”
“……他怎么变脸比我还快。”
“晚上回家了我慢慢告诉你。相信我,你爸妈那边我也有办法。”
“好……你干嘛?”
“亲一下……美娜……亲一下我们都去工作……晚上回家再……”
“再干嘛……你舌头还疼么……”
“亲一下就不疼了……”
“别碰我的耳朵……咦,糟糕……别亲了,我的耳夹又不见了。”
“别着急,肯定在房间里。”
“可我刚才去了茶水间啊。”
“去茶水间的时候还在吗。”
“不记得了。我那时候哪有心情去看耳夹在不在。”
“应该是接吻的时候掉了。”
“不是接吻,是你强吻我。”
“现在争论这个有意义吗。”
“怎么没有意义。危从安,我发现你偶尔会有强制倾向。”
“什么?我没有。”
“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有。尤其是你生气的时候。”
“你……很讨厌这样么。”
“我没说我讨厌啊。但是我们要设置一个safeword免得强制过了头。你这次可得当回事。”
“好,都听你的。只是我们现在是先找耳夹还是先设置safeword?”
“……先找耳夹。Safeword晚上再说。”
“案件重演吧。刚才我站在这里,你站在那里……”
“然后我走到茶几这里,你冲过来……会不会掉在这块烟灰色的长毛地毯上了。”
“那完了。我看不出来。”
“危从安,你有色弱?”
“我检查过。我没有。但我确实不太容易分辨——”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我爸也是这样。贺浚祎也是这样。眼皮子底下的东西都看不到。用手摸。一寸寸地摸。”
“贺美娜你在吗。”马林雅没敲门就进来了,“公布了——”
正趴在地上头挨着头找耳夹的危从安和贺美娜齐齐擡起眼来。
马林雅知道他们两个是恋人,但不知道他们居然敢这么大胆。
她脸色一变,闪身进来,立刻把门带上,免得其他同事看到。
“……我们维特鲁威的CEO和科技副总这是在干什么啊?有什么特殊嗜好你们不能回家去玩吗。”
危从安根本无所谓被谁看见,继续在地毯上一寸寸地摸;贺美娜道:“我们在找东西。下次请敲门。”
“找什么?维特鲁威的前途?”马林雅道,“维特鲁威的前途在刚刚公布的科腾项目细则里。”
贺美娜一下子跳起来,和马林雅一起离开了办公室。危从安又找了一会儿,终于在沙发灰尘,捏在手心,起身来到电脑前,打开科创局的官方网站。
下午四点整,格陵科创局共同公布了本年度科腾项目申报细则。
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拿出笔和便笺来,唰唰唰地记录下几条信息。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idar上发布了由贺美娜发起的临时会议,参与人员包括了研发部全体人员,行政部的张家奇,简婕,项目部的马林雅,骆斌等。
他的名字也赫然在内。
危从安看了看腕表,斟酌了一下,点击拒绝会议,又打开Schat把一块钱收了,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没一会儿,张家奇过来敲门:“开会了。”
正在碎辞职信的危从安擡起头来:“这个会我不参加了。你们开吧。”
张家奇叹了口气,走了进来,语重心长:“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没必要。工作归工作,这不是你的原则么。”
“别胡说八道。我们没事。我们好着呢。这个拿去给贺博士。”
他递过去一张对折起来的便笺;张家奇接过,讶道:“没……没事啦?就这么……没事啦?”
“能有什么事。一点小矛盾而已。”危从安道,“让你们夫妻俩操心了,不好意思。”
“一点小矛盾闹得那么凶?如果以后有大矛盾了——”看到危从安的表情,张家奇立刻换了个话题,“那你为什么不参会。”
“我要去机场送个人。”
“送谁?”
“瘟神。”
“那你先去忙吧。我回头把会议纪要发给你。”
张家奇回到闹哄哄的会议室,Jenny正在亲自分发打印出来的细则。
贺美娜问张家奇:“危总呢?”
“他要去机场送个人。他叫我把这张便笺给你。”
贺美娜心想他不开会也要去送的肯定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也没说什么,接过便笺打开。
在看到便笺上的内容时,她一挑眉,仔细地读了起来。
这是维特鲁威第一次申报科腾项目。申报小组的组员们如同才练了十公里跑没多久的新手突然被推到了马拉松的起跑线上,有点兴奋,又心里没底。
等文件到手,没见过世面的新手们都惊呆了。
“天哪,你看最后一页的页码——二百四十页?”
“不可能啊,这个厚度。”
“贺博士说只用打印最前面和最后面的总则,以及新药领域的分则。一共三十页。”
“三十页也不少了。”
“用AI分析会不会快一点。”
“那也不能完全依赖AI吧。”
有些正在公共平台开展实验的技术人员收到开会消息也立刻赶回来了。
“高工来了啊,快坐快坐,拿一份资料。”
“动物房那边进展如何。”
“很顺利。小陶在调程序。我和他说好了,半个小时之后再过去。讲到哪里了?需要我做些什么?”
“还在研读文件呢。”
研发部的技术人员平时看的专业文章大多是直截了当的写法,现在拿到手的文件对他们来说着实有点晦涩难懂。
“总则里好多套话。”
“还很多排比句呢。”
“这是不是八股文。”
“乱说什么,这写得多漂亮,完全是公务行文的典范。”
人多嘴杂,聊着聊着,就偏离了中心议题。
“一周的时间也太短了。”
“你仔细看总则。今年改为了十个工作日。多了三天。”
“不止。还有一个周末,一共十二天。”
“前期有积累就不在乎这十二天了。”
“是啊,很多公司其实从去年落选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只给十个工作日的时间是防止有人去打通关系,台底交易。”
“听说科腾项目刚设立的时候污糟得很。抓了几个人才好。”
“初筛是双盲形式,高校名称,公司名称,药物名称,参与人员等等信息都要隐去。”
“听说每年都有好多公司的申报书因为不符合双盲形式,在形式审查阶段就被打下去的。”
“什么双盲啊,哪家公司在研发什么新药,适应症是什么,网上查一下都是公开的信息。如果有资源有人脉,只给二十四个小时也够了。”
“哈哈。至少表面上得公平公正的嘛。”
“听说有一年有一位评审专家刚拿到申报书还没看,申报方的电话就打到专家手机上了。”
“咱们有这种人脉吗?”
“你说呢。”
“那岂不是输在起跑线上了。”
“好了。八卦下去再聊。”贺美娜拍了两下手掌,“大家还是回到项目上。马经理,把白板推出来。”
危从安一边走出办公室一边拨通了戚具宁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戚具宁懒洋洋的声音,“收了吗。”
危从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戚具宁。我再说最后一遍。不是分手费。当事人已经确认了,不。是。分。手。费。”他说,“我现在过来。”
“过来送我还是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