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图睡过这个日子的想法就这样落空。
身体都不听指挥,像有一段绵长而支离破碎的惯性。
屋里有一阵沉闷而压抑的呼吸声,过了半个时辰,他自觉地出了门。
快到子时,街上空空荡荡。
他什么也没想,顺着身体,接着就像冥冥中有指引,又绕回了城门下。
魏逐风记得三年前在茶楼馆听见评书后日夜奔赴的那天,永远都记得。
两千里的路,崇山峻岭,他三天就到了,跑死了三匹马。
两腿颤抖,精神崩溃,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当站在城楼底,朦胧中一个血红模糊的黑点,突然就全部想起来了。
他平生第二次,感受到浑身被击穿的错觉。
会遇见有点像的人。
猛烈的惊悸,像豁出一切抓住什么,转身,并不是相同的面孔,然后抱歉,在下一次擦肩而过时仍旧忍不住像角落里的疯子一样,去看人家的脸,然后道歉。
看过了,缅怀完了,魏逐风打算回驿站。
一转头,笑了,和虚空里的人打了个招呼,“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怎么还没死。”
他皱着眉思考了一下,冷着脸抱怨道:“今日我从你以前的属下里听了花鬼铜钱的事,你不早说?若是有人庇护,就不用那么辛苦找落脚的地方放,不用担心轻易被仇家找到,省去了很多麻烦。”
“好吧,算了。”
“喂,”殿下说,“其实我想象不出,如果还能再见你,我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人用两指撑着下巴,也很为难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摇摇头,好像自己也不知道。
“一年一次,看也看完了,就这样吧,先走了。”顿了顿,说,“下次见,下次可以让我看见脸吗?”
在幻觉和现实中共生,分不清想象和真实。
这很正常,许多人都这样。
回来时小二顺手给他递了一封信,封口处的火漆条不是他寻常接受的那一种,魏逐风端详片刻,叫人先退下,快速拆开了,竟是他兄长的来信。
薄薄一张字条装在那么大一张又厚又硬的信封里,还夹杂了其他无关的各种废纸,想必是为了防止窥视,是太子殿下的行事风格。
算起来,魏逐风已经足足有十个月没回过家,但他也不会自以为是地以为这封会是倾吐思念和原谅的家书。
近年来他爹年纪大了心中总有些“其言也善”的愧疚,不仅没有将逐出家门的诏书昭告天下,还把大放的厥词灰溜溜地收了回去,拐着弯抹着角喊他过年回去,一两次还好,被明言谢绝多了气得胡子都飞上了天,也就不再动那些文绉绉的念想,顶多趁着他领任务在京城的时间多多叫进宫数落一番。
魏逐风不像前两年偏激,觉得什么事都要一笔笔算清,不可越雷池半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无所谓。糊里糊涂的亲情,糊里糊涂的人生,都挺无所谓,唯独一个不算是目标的执念驱使着他这几年仍算有事可做。
宋舟找的是下落不明的刀,魏逐风在寻求只在口头提到过的刀鞘。
她找的是踪迹,魏逐风问的是虚妄。
就连是否真正有这样东西存在尚且无人知晓,他的穿云冻在他不敢回去的遗迹,连想起心口都像缺失了一片。
出神了一会儿,他的视线落回言简意赅的几行字上,匆匆浏览一遍完神色一凛。
他错愕了好几瞬,破天荒地,这居然真是件正事。
魏潜云用看起来沉稳尾端都是飘起来的字体这样写道:“刺客当街行刺,姜满替父皇挡了一刀,不料南疆蛊毒侵体,寻遍天下名医都无果,最终还是姜老太爷拍板,此物的解药仅在一地,恰为南昭皇宫。”
转过来,还有一句拜托:“劳烦你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