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回来了
“娉婷,宁相带着青玉和他的兄妹来咱府上了。”
此时半月已过,兰拷已经回到家中。
前两日洛阳城中出了一件天大的丑事,人尽皆知。原来宁长筠长子在世时沉迷风月,长媳因妒生恨,虐杀了数十名风尘女子,宁长筠查明真相后,亲自押着长媳去官府自首,那女子当场被收押在牢,等候审查。
本是大理寺办案,但因为牵扯到宁相,无人敢办,便上交给了刑部处理。
而她兄长就在刑部当职。
离开洛阳前,兰拷乃是刑部侍郎,查了煜王私通外敌,图谋造反一案后,他并未立刻被嘉奖升职,因为沈宓准备将他调到尚书省,跟在宁长筠手下做事。
这事要如何办,兰拷琢磨不透宁相的意思。
他只知道他回来以后,父亲与宁相的关系莫名缓解了,不再像从前那样针尖对麦芒。
今日宁相带了全家子女来找父亲,看着像是兴师问罪,可父亲早就辞官了。
“不是来找你的,你别瞎琢磨了。”兰言诗放下哥哥给她送来的桃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心中暗叹,不愧是宁相,她之前与他只透露了寥寥数语,他便将事查了个水落石出,还大义灭亲,把那个害了不少人命的女人送到了官府。
自家的事就得自家清理,让她一个外人插手太深,像什么话。
就在府中北苑中,宁青玉扶着宁长筠,他带着宁彦秋和宁妍玉,来给兰坯请罪道歉。
“都去兰叔叔面前跪下。”宁长筠发话。
母亲因嫉妒杀人是一罪,又贪恋权势害死小叔是第二罪。
她们三个孩子现在已经知道是自己母亲为了一己私欲,隐瞒了消息,害得小叔枉死,并非是兰坯知情不报……
宁妍玉当初在浩瀚书院当众辱骂过兰坯,如今要给他下跪道歉,很是别扭,而且她还埋怨祖父将母亲送去衙门,搞得她现在名声尽毁,怕是嫁不出去了,虽然心中颇多微词,宁长筠的话如军令,宁家子孙谁也不能违抗,她只能乖乖跪下。
宁彦秋在被兰言诗提醒以后,跑去质问母亲,得知真相以后,在母亲的哀求之下,最后选择和母亲一起隐瞒此事,心中有愧;
宁青玉心思玲珑剔透,她猜到了大概不止如此,但祖父有所顾忌,所以才不告诉更多真相。
三人跪谢兰坯后,被宁长筠赶了出屋中。
宁长筠瞒下的,是兰坯杀了周庸,血债血偿一事。
“老师也有话对你说。”
兰坯从未想过眼前这副画面,也没想过老师会带着他的子孙来与他谢罪,他还没反应过来,宁长筠已经掀开了长袍,跪地跟他道歉。
“是老师错了,对不起你。”
兰坯惊骇于他的行为,立刻要搀他起来,宁长筠制止他,那爬满了褶皱与青筋的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子聿,你听我说完。”
“知错不认,何以为人师表?这些年,我只顾议论他人,根本未看自己,所以德性有失。”
“你做人宽厚,不与老师计较,反倒让我更加羞愧。”宁长筠说着说着,已是老泪纵横,“再则,你替长明报仇雪恨,他泉下有知,可以安息了。”
“他是我二哥。”这是他该做之事,他也不许宁长筠再跪着,这真是折煞他也,强硬地将他扶起来,宁长筠撑着桌子,身体佝偻,他摇了摇头。
“子聿,我是你的老师,旁人不知,难道我也不知?你本也是有鸿鹄之志的人,都是为了长明,才会走上这么一条路……”
“我身为人师,不仅没有不相信你,反而屡屡与你针锋相对,让先帝处置你……”
他当初是真的恨兰坯,也数次设局想要他的性命,真是罪该万死。
“今日不跪,老师良心何安?”
兰坯握着他的双手,“我从未后悔过拜您为师,还请老师不要再提此事,学生承受不起。”
“罢了。”宁长筠一声长叹,二十载的仇恨与误会在这长叹中化为了青烟,“你儿子,我自会亲自教导,你虽远离朝堂,也不必担心他无人照拂。”
“多谢老师。”
宁长筠看着他,心中很是难受憋屈,当初他最得意的三个弟子,他的心血,长明,子聿,淇清,皆远离朝堂,假如长明还在世,兄弟三人互相扶持,不知会开创怎样的文治盛世,可惜,都是他的幻想,永远不会实现了……
兰拷那孩子,通透不及长明,决断不如子聿,才华不及淇清,资质与三位叔父相差甚远,但他会倾囊相授,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来日方长。
“少爷,老爷那边儿说让你过去一趟,宁相有话跟您说。”
兰拷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娉婷,我先去了。”
窗外阳光明媚,去年从普渡寺送来的白山茶,花期到了最盛的季节,与小叶紫檀白绿掩映,生机流泻,让她的心很平静。
却不知,兰府门口,有一辆马车停下了,车上下来了一个少年,买菜归来的沈甘棠一眼认出了,那是她孙女院中养着的小童,车窗边,则是一个俊朗的公子,两人对视了一眼,车窗便被关上,她只觉得这人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但实在是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