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下)
大哥待阿蒲果然如珠如宝,万般珍惜,她竟然还是处子。
他待沈宓全心全意,是因为沈宓是他与她之间最纯粹的结果,谁也无法插足和玷污。
沈宓亲近他,他就觉得阿蒲在亲近他,她心中是有他的。
一夜过后,三人之间信任的纽带被彻底斩断,世间再无大哥、二哥、三妹,世人称他们为:程国公、平成帝、宸妃。
阿蒲瞧着乖巧,性子却很倔强。
自那一晚后,她再也没跟他打过任何手语,拒绝和他交流,还绝食抗议。
就她的城府,他一根指头都能拿捏,只要告诉她,她敢自戕,他就让她的程大哥陪葬。她不敢再拿自己的命抗议他,但每次与他同房,像木头一样,还总会流泪,可他也爱看她被自己欺负时,那副眼泪汪汪的模样。
在他看来,阿蒲短时间内讨厌他,并不代表会永远不原谅他,他不信,等她有了孩子,对他还会这样冷漠。他太了解,在皇城中,有一个能依靠的母亲的重要性了,虽然阿蒲一无所有,但只要她问他要,他可以给她一切,权力,就是他背叛兄弟也要追逐的东西。
他夜夜宿在蒲心殿,她很快就怀孕了。
昔日的恋人,再相见时,是在程佑也的庆功宴上,他西征凯旋而归,而她已成了沈复的妃子。
宫宴之上,她一袭粉衣,小腹隆起,孕相藏也藏不住。
他站在台阶之下,仰望着她,心如刀绞。
她不肯看他,眼眶却红肿不堪,只一眼,他就知道沈复骗了自己。
“卑臣出征前曾拜托陛下照顾一人,现在请陛下将她原封不动地还给卑臣。”
程佑也曾这样托付沈复,然而等到的,却是彻头彻尾的背叛。
沈复说:阿蒲一直爱慕朕,自愿成为朕的妃子。
后来他动用了宫中势力,要与阿蒲相见,她却不肯见他,只让他的人带回话,让他忘记她,就当阿蒲已死了。
他当然不肯,他知她口不能言,在那皇城之中,要受多少委屈。
宫宴散去后,因为他的心疼眼神,沈复在蒲心殿中大闹一场,将他赠给她的贵重异宝砸了个粉碎。
让她不许为了别的男人流泪,不许她成天一副悲容。
连哭也不能。
他夜夜留宿她宫中,其他的妃子嫉妒得发狂。
宫中那些腌臜手段他最清楚,却远远观之,任人将她伤得遍体鳞伤,任人折了她的骨。
只要她向他低头,他就把那些女人全都处罚了。
但她一次也不肯低头。
他下了朝常常跑到蒲心殿偷看她,看见她坐在秋千上,背影孤寂又可怜,叫人于心不忍。
他本想拉下脸哄她,可是她连他都不愿看一眼,仿佛他是什么污秽玩意儿。
他便与她置气,很久没去看她,直至她被人下毒,八个月的身子,差一步一尸两命。
她九死一生才生下他们的儿子,生了孩子后,她的身体便开始不可遏制的败落。
御医说她一心求死,心病难医,这样下去,不消得两三年,就会香消玉殒,他就斩了太医院大部分御医,又广招天下名医。
他后来不爱提程佑也的名字,是因为不想承认她还挂念着他。
“你若敢死,我就斩了他。”
她果然撑住了。
后来一场大火带走了她。
世人皆以为是宫中走火,其实他知道,火是她自己点燃的,他不顾她的遗嘱,杀光了蒲心殿大部分奴才,就是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她离去之前第一次求他,就是照顾他们的儿子。他欣喜若狂,立刻将沈宓封为太子,向她承诺,只要他活着,谁也不能威胁到阿宓的太子之位。
她说:谢谢。
客套又疏远。
但他不在乎。
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他什么骂名都能承受。
程佑也自宫宴后,便开始谋划宫变一事,他一定要把她带走。他从未放弃过她,一直想从沈复手中夺回她。
她身体虚弱,他会等到她生产结束后,身子将养好了再行动。
七个月后,沈宓降生,皇帝龙颜大悦,大赦天下。
一年后,宸妃病重,皇帝广求天下名医。
一年半后,宸妃病逝,沈宓被封为太子。
天人永隔。
他不信,用了很久才接受她逝去的事实。
曾经与阿蒲聊过生死,他总以为自己刀尖舔血,会死在她前面。还打趣着告诉她,自己倘若早逝,会在奈何桥上等她,不许她殉情,一定要幸福快乐过完一生,然后白发苍苍地来赴约。
她却早早香消玉殒。
再也没有人,会在他感到自己双手血腥,杀孽深重时,握住他的手;
再也没有人,会在他头疼时,会为他揉按xue位,指尖带着金银花香,安抚他,没事了;
再也没有人,会陪他在清明时节,去为他战死的士兵扫墓。
他曾许诺卸甲之后,带她归隐山林,在风景秀美地方给她造一间屋子,共度一生。
他曾许诺带她踏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她的父母亲,了结她的心愿。
这些,永远不会实现了。
他以三十万兵权换她遗骨,要将她带去山花烂漫处安葬,沈复收回了兵权,然后再次欺骗了他,告诉他,这辈子都别妄想得到她的遗骨。
他大病一场,几乎死去,也是这时,龚老来到了他身边,救了他的命。
龚老不仅救了他的命,还劝他向前看,忘了她,不要再活在仇恨之中。
他那时看龚老的眼神,如要杀了他一般。
幸好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他,他念在他年长,且与阿蒲一样皆是医者的份儿上,放过了他。
倘若他当年为了泄愤,一刀杀了龚老,去了黄泉,也无颜见阿蒲了。
后来复仇之心将他彻底吞噬,上苍既然留了他一命,不让他随她而去,复仇就是天命。
他回了沧州,和花仄仄生下了阿释,弑君之路,危险重重,就算他死了,阿释也要替他完成他的复仇;后来又遇到了被沈复追杀的宥姬和迦儿,至此,一个缜密的复仇计划开始酝酿。他一直很喜欢迦儿,因为他与沈复如出一辙的狠心无情,挡他路者皆成白骨,直至兰言诗的出现……他在迦儿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他绝不允许,他成为第二个自己。
杀程迦与程释时,他已经分辨不出对错,执念驱动着他这副行尸走肉,违背他执念的人,都得死。
“国公可知宸妃为何决绝自焚?”兰言诗又开口了。
她望向沈复:“其实陛下最清楚她为何自焚,何不亲口说与国公听?”
“陛下说不出口,那娉婷来说。”
“宸妃一有不顺您心意的地方,您就拿国公的性命威胁。”
“直到宸妃有一次无意间听到了,您与李国公商议,用她的性命威胁国公交兵权,待程国公交出兵权后,您准备用谋逆之罪杀了国公。”
“她才发现,她是国公的累赘。”
“陛下对国公兵刃相向,她就是那把被磨得最亮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