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中)
程佑也扫了兰言诗一眼,无声中接过了饮雪。
杀他根本不用饮雪,即便他如今只剩三成功力,一只手也能把沈复掐死了。
沈复嗅到了他的杀意,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先是喊人护驾,可无人答应,李青山不可能造反,他之所以不动,是因为禁军被人挟持了。
在鹿苑外围,三方对垒。
正是夙隐、狼烟与皇家禁卫军。
他不敢动,是因为红袖公主与他都被人生擒了,锋利的刀尖贴着肉,警告他不许乱动。李青山一身倔骨,自是不服,徒手握住刀锋,对禁卫军下令道:“龙骧卫听令,不必管我死活,速速杀进去护驾。”
沈梦也和他一个态度。用她的命威胁皇兄,断不可能。
眼见就要开打,有人给沈梦递了一封信。
沈梦读完信,表情凝重,这是沈瑶写给她的,寥寥数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子即归,请立明君。
她命人取来了火折子,将信烧了个精光。
沈瑶的话,她听进去了。
“皇兄既然没有发令,就别进去打扰他与故人叙旧。”
李青山:“可是陛下刚刚分明喊了一声。”
沈梦瞪着他:“本宫说没有,就是没有。”
李青山:“若出了事红袖公主能担得起这责任吗?”
沈梦:“本宫一力承担。”
“既如此,那卑臣就恭候陛下传召,红袖公主若是听见了,请告诉卑臣。”
鹿苑内,沈复喊到嗓音嘶哑,也无人护驾。
他见程佑也握着刀朝自己走来,他冲上去,拔出了饮雪,对准程佑也。
“程佑也,你想清楚了,你自己不想活了,你也得顾虑你儿子们的性命。”
沈复是学了武的,年轻时也擅舞剑,后来衰败了身子,连剑都举不动了,更何况刀。在程佑也面前,他就像一条孱弱的可怜虫,轻轻一掐,就能捏死。
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夺走他所爱。
“与你结为兄弟,是我最后悔的事。”
兄弟。
沈复当年尚是不受宠的五皇子,生母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为了讨父皇欢心,主动请缨,赴边塞杀敌,也是唯一一个亲赴战场的皇子。
程佑也那时已经封为将军,一开始,对他并无特殊对待,甚至客套疏远。
一打仗,便让他留在军营中督战,是他一再要求下,程佑也才同意让他上前线。
直到长平之战,他们被敌军围困,粮草被断绝,程佑也单独给他留了一份口粮,又将仅剩的干粮都给了属下,他也把自己那份口粮让出,陪他挨饿,两人饿了整整七日,几近饿死,后来在林子突然蹦出了一只幼鹿救了二人性命……
自那以后,程佑也对他开始照拂,彼此肝胆相照,在他的提议下,两人结为了义兄弟。
程佑也比他年长两岁,为兄;
他虽为皇子,依然甘愿为弟。
当年对程佑也的好,并非假装,也不是刻意设计筹谋。他是打心底敬佩这个英勇善战、锕爱兵如子的兄长。
虽是义兄,却比他那些为了皇位成天算计骨肉的亲兄弟要好上百倍。
那时阿蒲已经跟在程佑也身边很久了,并非侍妾,而是医女。
她是军医一员,但沈复根本瞧不上她,她年纪轻轻,并不可靠。
他甚至很厌恶她像跟屁虫一样跟在程佑也身边,每次有她在,兄长都最先关心她。
每次义兄与她打手语时,他都感觉自己是个外人。
“小哑巴”。
他这样叫她。
还在程佑也不在时,拉她的辫子,欺负她。谁让她口不能言。
他以为能瞒过义兄,没想到有一天他忽然警告自己,“不要再欺负她。”
他便认为她暗中告状,将她堵在药房,吓她再挑拨他与义兄的感情,就把她眼睛也弄瞎,让她连兄长都找不到,再也不能告状。
那日起,她躲着他走。
生平少有人真心待他,小哑巴分走了他义兄的真心,他想独占义兄的好。
然而义兄却对她更关心,他不理解,问他为什么,他告诉他,“因为她是我认定的妻子,我要照顾她一生一世。”
“可她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哑巴,而你却是万人敬仰的将军。”
他人生逆鳞之一,就是自己那卑贱的生母,此时在他眼中,小哑巴就是拖他大哥后腿的人。
“那又如何?”程佑也对自己的感情十分坦荡,爱就爱了,认定了就是她,“男子汉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难道还要她一个小女子为我立不世之功吗?”
自那天后,沈复不再欺负她,对她虽不喜欢,却也离得远远的。
对她没有任何好感,更别提肖想,直至长槐之战。
十万敌军来势汹汹,他们整合了所有军队,只有三万人马,程佑也率大军正面突击,将他和小哑巴留在了安全的后方。战场局势多变,很快,后方也不安全了。
敌袭来临,他看在义兄的份上,将她藏在密室内,自己出城诱敌。
两方交战三天两夜后,活着的只剩他一人,他力竭倒地,身受重伤,连下巴也被敌军打碎,跟死人没有多大区别。
那个小哑巴不知道从来寻到了他。
为他包扎,救他性命。
可他不能入食,就算是包扎了伤口,也会饿死。
她四处觅食,有时是果子,有时是肉,她打了手语,告诉他,我不脏。
他不懂是何意。
没想到她嚼碎了食物并未吞下,而是将它吐出,捧在手心,喂入他口中,再喂水助食物吞下。
其实他很聪慧,只是观察她和大哥日常交流,就学会了手语,只是不屑和她交流。
他浑身是伤,很是疼痛,动也不动,睁着眼睛,看着她跪在地上,专注地救他性命。
这时,他才仔细看清了她的模样,唇似樱桃,紧张时,会微微张开嘴唇,露出如粳米般白皙可爱的牙齿,眼睛圆圆的,跟鹿似的,脸上有斑,一点都不娇俏,真是好普通的美人。
像母鸟哺育雏鸟一般,给了他第二条命。
他生得英俊倜傥,侍妾不少,露水姻缘也从不拒绝,就连父皇的妃子都偷偷睡过。
那些皆是人间绝色,身娇体软,肤如凝脂。提及女人味,她连毛都比不上那些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