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叶
沈宓走到了她身旁坐下,亦学她擡头望月,这问题,他回答不了,他甚至对这问题感到不快,他根本对掌控他人生死之事嗤之以鼻,可正因为他是太子,一国储君,天生就有决定旁人生死的权力,这样是不对的。
他曾试图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父皇,结果惹得父皇勃然大怒,让他滚回东宫面壁思过。
钱孤叶见他如此,冷言冷语道:“杀人,你狠不下心,救人,你无能为力;犹犹豫豫,害人害己。”
“我?我何时害过人。”
钱孤叶沉默,有些话,只能放在心里说,譬如,前世,沈宓分明发现了那人不臣之心,却放纵他一步步壮大势力,以“自由”与其交易,将江山美人拱手相让,最后被骗得个身死的下场。
她不知这一世,这二人是否还保持着这种交易,但她不想管了。
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去劝一个倔驴傻子。
沈宓自是不知道,他已被身旁的人暗骂了无数声傻子。见她一言不发,生着闷气,以为是那孕妇没了,不计前嫌,反而安慰她:“你已尽力,无需自责。对她来说,也是解脱,不用在这苦寒之地受苦了。”
钱孤叶听了一愣,立刻反驳道:“谁跟你说她死了?”
“她竟未死?你有这般医术?”
钱孤叶忍住了骂他的冲动,解释道:“我舍弃了胎儿,全力保住了她的性命,但只是勉强保住,如今她仍命悬一线,明日我还得出去采些珍稀的草药,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她原本以为沈宓会因她舍弃胎儿而指责自己,没想到他也是和她所想的一样,“这些女子是被强行拐来的吧,怀孕本非自愿,保住自己性命才是首位。”
钱孤叶眉心一动,拿看怪胎的眼神瞧了瞧他。
沈宓也是个幽默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她:“怎么?我脸上的猪粪没擦干净?”
只见眼前的沈宓,尽管一身素衣,没有在洛阳时那般炽烈耀眼,但眼眸若桃花般灿烂,一身朝气蓬勃,他这般菩萨心肠,或许不该是前世被那人骗至惨死的下场。
她忽然好奇沈宓得知事情真相,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这些女子,包括我,都是被人拐来的。”钱孤叶将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一一说给他听。
那日她和那个腿被打断的女子福春被那两个男人抓住以后,便被眼遮黑布,手脚被绑,二人被塞到一个笼子里,和牲畜共处了三日三夜。途中无水无粮,饿得她两眼发昏。似是终于要给她们派发食物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走到了她们身前,问她们“是不是渴了”,她未说话,福春早就忍受不了,靠着笼子的栏杆点头,请求他给点吃的与喝的,那男人立刻露出不怀好意的笑,随后解开了裤带,握住了他那肮脏的东西,对着福春的尿了出来……受到这番屈辱,福春委屈地哭了出来。尽管她被打断了腿,但身体上的伤害远不如精神上的折磨。
钱孤叶并未插手阻止,她的性子就是如此,根本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甚至在福春抱头痛哭时,一句安慰也没有。
然后她们被带到了一间荒废的院子里,院中除了她们,还有十二个妇女,大多是年轻的,只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钱孤叶因为长得最好,一眼就被人拽了出来,那个领头的人,是一个三十多中年男子,身材反倒不如身后那群人五大三粗,他比那些人矮了大半个头,目光狠戾,露出的半截手臂青筋凸起,精瘦且会武功,看着像是黄鼠狼成精了。
那男人一掌捏着钱孤叶的下巴,像看牲畜品相一样打量了她一番。
钱孤叶挑衅他道:“发卖?强暴?用刑?威胁女人的招式,还有新的花招吗?”
这是她想象中最残忍的方式。
“自作聪明。”
那人松了捏住她下巴的手,随后身旁的大汉立刻上前甩了她一巴掌,她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一个红色的掌印。
“连耍狠打女人都要旁人代劳,空练了一身武功,还不是个废物,哦,对对,也怪不得你,你现在只怕是连刀都提不起了,我与将死之人争什么一时口快。”
她说罢,那男人瞬间变了脸,他手无力之事,除了自己,无人知晓,这女人如何得知。而且,他寻医无果,无人能治。
“我乃天下第一名医龚白敛唯一亲传弟子,你说我怎么得知?”
“哦?”那男人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不敢不信,又觉得她奸诈狡猾,不能信。“你会医术?”
未等她回答,他着急追问:“你能治?”
钱孤叶轻蔑一笑:“自然。”
“给我治。”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那男人并未服软,而是让人将与她同行的女子拖了出来,有人拔出了匕首,那男人下令道:“先废了她的左脚筋。”
伴随着福春的惨叫声,钱孤叶连眼都没眨一下。
“姑娘你救救我吧,求求你。”福春扑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大腿求饶。
“害你的人又不是我,你为难我作甚。”钱孤叶面无表情地掰开了她的手。
“你就算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我也无动于衷,我与她们根本不熟识,谁会为了一面之缘的人,将自己保命的东西拱手相赠?”
那男人闻言,见她还是怕死的,稍稍放心。
又命人将福春和两个年长的妇人带走,另外的女子则被一个个戴上枷锁,被另一波人带走。
她是有些不妙的预感,忽地喊了一声:“等等!”
“你不是怀疑我的医术吗?这刚好有个现成的伤者,我能让她恢复如初。”
那男人思索片刻,认可了她的说法,且令人将她留下。
只他二人后,他仍然不信她,继续拷问道:
“你如何证明自己是龚白敛之徒?”
钱孤叶将龚白敛给她的《神农本记》拿了出来,翻开了一页,给他看了龚白敛的亲笔所写注解,那男人要拿过去细看,她却立刻塞回怀中,好好保管。
男人将信将疑,令她细说他的伤病,讲解救治之法。
他这病症,是她在龚白敛的整理的世上无解的疑难杂症的医书上识得的。龚白敛都解决不了,她又能如何。但这些真相,她是不会如实相告的。现在自然是,哄之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