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名
“喂,死老头儿,你等等我啊……咳…咳”
在她张嘴的瞬间,冷风立刻灌进了她的喉头,让她咳嗽不止。
走在她前面的老人,听见她的叫唤声,不仅没停,脚步反而越发的快了。
她见自己被甩得老远,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踩着乌黑的雪泥追了上去,黑朱色的皮靴上沾满了新鲜的泥点儿,背后装满了行囊的大背篓,压弯了她的腰脊,她咬着牙往前跑去。
大雪已停两日,地面变得泥泞不堪,天时晴时阴,唯一不变的是刺骨凛冽的寒风。
离开洛阳后,她给自己改了名字,随她娘姓,钱氏,孤叶。在这陌生的地方,无人知晓她的来历。兰亭昭这个名字,被彻底留在洛阳,与她再无干系。
自从听兰言诗说,龚白敛是天下第一名医后,她就死乞白赖地跟在他身边,因为她曾听某人说过,此人除了解毒丸,还能做出天香玉沁丸,她想从他手中得到保命的神药,再求他教她一些医术,不需要多高深,只要能保住性命就行。
原本龚白敛并不打算带她一齐走,她死乞白赖,后来又帮他打扫了七日的茅厕,倒了七日的夜香,并且允诺路上承担所有杂活苦活,龚白敛才在出发前半天,勉强带上她。
这些事实,她当然不会告诉兰言诗。
一路上,龚白敛果然将她当成牛马驱使,什么苦活脏活都只管扔给她,她目的尚未达到,只能暂且忍下。一路向西走来,对于龚白敛的颐指气使,她已经习惯,嘴上骂骂咧咧,实际上却会对他的吩咐一一照做,做完之后,立刻转身要求龚白敛将医术传授给她,却皆被他一一找借口打发了,更加过分的是,他时不时愚弄她,每走一段路,便指着一处杂草,说像是珍贵的药材,让她去摘,那些杂草长在地势险要的地方,摘得不易,她艰难摘回,龚白敛接过看了两眼,却对她说,看错了,真是没用的杂草,将草递给她,让她自己处理了。她气得将草扔在脚下,尖叫着大骂一声:死老头儿!于是,她对龚白敛短暂的尊称,已经变成了此时的称呼。
无论她管他叫什么,他根本不搭理,更不生气,指挥她干的活一样没少,每当她觉得自己被当猴耍了的时候,他便教她一些简单的医术,扔了一本《神农本记》给她,让她从头到尾一字不纳的全记下,她便熄灭了火气,继续供他驱使。
两人来到了一座人烟稀少的县城,城门上写着碎叶县三字。
在寒风中值守的守卫粗粗盘问了他们二人一番,他盯着她打量了许久。
离开洛阳已远,她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一样,没有分毫当初芙蓉出水的模样,此时一身男装,小厮打扮,头戴着一顶灰色羊绒毡帽,鼻头的肌肤干涩起皮,双颊被冻得发红皲裂,下巴锁在粗布围脖中,一双大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充满了疲乏,背着又大又重的行囊,怪叫人心疼的。反观站在她身旁的老头,精神奕奕的,从容淡定。
“你们从哪里来?”
龚白敛答了他们路经过的城镇,秦昭。
“来这里做什么?”
“大人,我们往西去采冬灵草,来年卖了挣些银钱让日子好过些。”
此地地旷人稀,荒山中的确生长着一些珍稀的药材,也有人在冬季冒险入山,那守卫上下打量他们,见他们衣着朴素,便相信了他们的话,“你们二人是何关系?”
龚白敛笑眯眯地答:“这是我孙女,我是她祖宗。”
她闷声不语,却在心里狠狠咒骂了几句。
守卫不再盘问,放了他们进城,刚走进城中没两步,她的腹中便传来了咕隆声。一路上两人吃的十分简单,她本想到此处以后,好好大补一顿,龚白敛也承诺她,答应好好犒劳她,可沿着街道走去,根本没有像样的饭馆。
龚白敛问她:“挑好了吗?”
她闭口不言,眼睛四处望向周围,想要再挑拣挑拣。
龚白敛指着不远处的路边面馆,道:“这不行?我看你还是不饿。”
她望着那热气腾腾的简陋面馆,饥肠辘辘,却心有不甘,她当牛做马这么久,怎么可以被这简陋的面摊子打发了。
“你慢慢想,老夫饿了,老夫可不陪你挑三拣四了。”他说罢便径直去了那面馆,要了一碗面刀削面和羊肉汤,坐着板凳上悠闲地等待着,望她的眼神胸有成竹,笃定了她会跟过来。
她的脚仿佛被钉在原地,骨子里的倔强和叛逆攀上心头,一阵冷风刮过,终于迈开了脚步。
“这顿不算,下回再来。”
龚白敛望着她皱巴巴的眉头,道:“你这丫头,怎么天天板着脸,好似所有人都欠你的。”
她咬唇不语。
不出一会儿,摊主将他俩的羊肉汤端了上来。
她拿起筷筒中的筷子,结果发现了筷子黏腻,皱着眉头将它放了回去。双手端起碗,直接将汤送进嘴中,羊膻味立刻占领了她的口腔,腥气冲天,她本不就不喜欢味道冲的肉类,当场吐回碗中。
龚白敛不慌不忙地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喝下了汤,表情很是享受,越吃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