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下）
“不要去。”
兰言诗了解他，知道他这是暴怒发疯前的预兆，连忙追了上去，双手扯住他的衣袖，阻止他道：“不要去！”
程释背对着她，纵使看不见面容，但他一开口，言语间充斥着怒气：“你为他们求情，他们配吗？”
他转身，垂眸凝望着她脸上残留的泪痕，眼神变得越来越冷，言语间充斥着不屑：“这些人，就算死上千百次，也不足惜。”
兰言诗怕他真的闯进宫中，把太子杀了，焦急地劝他：“不是的，阿释！一切都已重头开始！这一世，女儿节我平安度过了，红袖公主也没再刁难我，我更不会给妙邈作恶的机会，我没有嫁给沈宓！她们今生都无过错！阿释，求求你，不要再杀人了！”
她重生时，拥有着强烈的憎恨与怨念。
随着越活越久，她渐渐发现——
恨，这种强烈的情感，就像一团黑雾笼罩着她，让她窒息，不断地蚕食着她的精神，无限透支着她的生命。
如今红袖已经改过自新，不再荒唐；妙邈，是她一辈子的结，她解不开，也无法原谅，但她为救哥哥，今生自缢而亡，她还有资格向她索命吗？
到了此刻，她真正想要除去的，唯有一人，那就是沈复，当今的天子。
至于其他人。
来日再说吧。
“你放过她们，不让我伤害她们。”程释琥珀眼眸中流露出痛苦的情绪，他的嗓音哽咽：“谁放过我呢？”
他生生盼望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三人，早就实现了。
或许，前世，她来赴约后，他们会坐在今日同样的位置，看着她，坐在自己对面，安静地捧着兔子糕，慢条斯理地嚼。那晚的约会，对他而言，不仅仅是约会，也是他想要脱离父亲桎梏的希冀与决心。是那三个人摧毁了他的希望。他不杀了他们，如何泄愤？
“对不起。”
程释皱眉，他不解她为何要给他道歉：“为何道歉？”
“对不起，是我错了。”她望着他痛苦挣扎的面容，于心不忍，假如她早一刻出门，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让你久等了，阿释，我来迟了。”
她说罢，房间一片寂静。程释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在为前世道歉。
“还有。”
她长袖中，取出了一件被赤色锦囊，递给了他。
“恭贺你高升，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贺礼。”她补充道：“不是什么精贵玩意儿。”
这是她前世特地为他升六品准备的贺礼，花了很多心思，想着他什么也不缺，特地去找普渡寺的擅长木雕的大师雕了一个这玩意儿。
程释接过，将其打开，锦囊里是一个惟妙惟肖的小猴子，小猴子穿着六品官服，头戴两梁冠，双手作揖，笑容灿烂。
“这是什么？”
她解释道：“它可以挂在笔身之上，装饰罢了。”
程释看着这小猴子，瞬间明白，这是她前世为他准备的礼物，他本以为，她嫁给太子，是瞧不起他的低贱，他心里被她揉地皱巴巴的，声音沙哑地开口问她：“六品也值得庆贺吗？”
“你觉得值得就值得，不值得，扔掉便是。”
程释把小猴子揣进怀中，再擡头时，目光灼灼，直勾勾地望着她：“明年女儿节，我约你放河灯，好吗？”
她心跳错了半拍，接着立刻避开了他的目光，默了半晌，然后艰难开口说：“阿释，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我不懂。”
她直接说：“今生，我已有意中人了，我和他约好了，要和他共度余生的。”
她的声音恰若春风悦耳，但话语却刺耳，让他的心生疼。
“你对我公平吗？娉婷。”他望着她的侧颜，不甘心地问。如果心里坦荡，对他没有一丝感情，为何不敢看他？
她摇头，眉宇间凝着痛楚：“爱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前世，她先倾慕程迦，后结识程释，然而程迦与她远如天堑，她渐渐对眼前这个为她断腿的男人生了别样的情感，就在她发现自己的心意后，愿意往程释靠近时，却被命运拖入了恐怖的深渊之中，两人再无可能；今世，她重生后，她没有爱的男子，只有最恨的人，那人就是程释，他占据着她最最强烈的情感，就在两人逐渐和解后，程迦却意外地闯进了她的世界，她迷醉在程迦温柔中，再也容不下旁人，就算今日来赴程释前世的约，但，前世赴约那夜，一想到他就悸动不已的心情，早已随风消弭了。
“阿释，我们，断了。”
“你说断就断了？”
“断了。”
“你从前也总赶我走，不许我靠近你。”那是她入宫以后的事了。
“老死不相往来。”
“你若与旁人成亲，我连贺礼都不能送？”他语速加快，被她的无情激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