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上)
第二日醒来后,发现身边躺着沈宓。
她抱着锦被退到了墙角,身上频频传来剧痛,锦被被她拽走后,沈宓露出了赤.裸的身体,她也同样一缕未着,那时,她终于明白了,昨夜发生的事。
就在她无措时,沈宓也醒了。他宿醉醒来,看见她,又见她裸露在外的肩膀,也懵了,并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我们发生了什么吗?”他指着自己,反问她。
见她一言不发,沈宓松了口气,笑嘻嘻地说:“小姑姑,我们肯定没发生什么对吧?”
他的态度漫不经心,兰言诗直接被气到喉痛喉头涌出一股咸腥,擡手就给了沈宓一巴掌,沈宓被她一巴掌打懵了,随即也放下了嬉笑的表情,认真地对她说:“我真的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我上一次睁眼时,是和一群…男人望月喝酒行飞花令……我连怎么到这里的,也不知道……”
那时,兰言诗认为他在狡辩,她被他占了便宜,他却死活不认……她怒视着沈宓,既失望,又带着恨意。
后来母亲和父亲寻来了,他们进门后,看见她与沈宓同在一张榻上,父亲神色凝重,母亲二话不说,上前踹了沈宓一脚,然后直接将她带走了。
就在出府的时候,她看见红袖公主府里的侍卫,对着她指指点点,眼有令色,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似是在指责她勾引了太子。
在回去的马车中,母亲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摇摇头,一片茫然。
母亲又问她:想嫁给太子吗?
她又摇了摇头,她忽然想起,还有人在等她。
可她精心准备的桃花衣,已经破碎,她又以什么面貌去见他,又拿什么借口去骗他。
母亲知道太子喜爱男色,虽然他们有了肌肤之亲,但开明的母亲对她说:不想嫁,就不必嫁。此事不会再有旁人知道。
她听到了这回答,诧异不已,紧紧抱住了母亲,仍然不停向她解释:“娘,孩儿只是喝了杯酒,我没有太子,勾引你信我。”
母亲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我知道,我信你。”
回府后,她直接去找了妙邈,擡手又是一巴掌。
“你怎可如此对我?我们是姐妹!是姐妹啊!”
妙邈跪在她的身前,跟她认错,抱着她的腿,泣涕连连,好不凄惨可怜:“姐姐我错了,我想带你走来着,但是红袖公主不许,她让我继续跪着,命令侍女把你带到厢房休息,让我跪到你醒来,才肯放人,是我发现不对,才趁着侍卫走开时,溜出府报信的。”
“姐姐,你信我!我没有骗你。”
妙邈的哭声让她头疼欲裂,她对她的话将信将疑。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半个时辰,直到妙邈哭到喉咙嘶哑,眼睛红肿,她才离开。
回到香积院后,她让蜜心烧了水,蜜心要伺候她沐浴,却她赶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她也不愿意脱去外衣,直接踏入了浴桶中,整个人浸在水中,心中的酸涩再也无法忍受,泪珠与热水混为了一体。
无人知她泪流。
直至四周寂静,整个人被温热的水流包围,她独自一人默默宣泄着悲伤的情绪。
她一直把自己憋在水中,只有在这封闭的微小空间里,她才能获得些许安全感,与此同时,窒息之感渐渐将她吞噬。
等钻出水面时,她的脸颊通红,充满了脆弱和痛苦,心中委屈的情绪难以宣泄,无法控制的,泪水再次涌出,她听到了门外传来了哥哥与蜜心交谈的声音,为了不让兄长担心,她咬住自己的手腕,双眸比兔子眼通红,也有着一股倔劲儿。
等哥哥离开很久,她才松开嘴,无意间,手腕处的肌肤已被咬出血痕……
“小姐……”蜜心站在房门口守着她寸步不离,她在屋里安静无声地呆了太久,久到令人担心。
“心儿,你去听风街,在靠近城门的东南方向,去看看他是不是还在等我。”
“小姐……”
“去。”
“是,我这就去看看。”蜜心担忧她,离开前,叮嘱她:“小姐,嬷嬷就在一旁,您喊她一声,她就到了。”
“对了!”兰言诗喊住她,“如果他问我为何没去,你就说…”
她无法将昨夜经历的事对他如实相告,她害怕他知道真相,一想到这不堪的经历被他知道,她就慌乱无措,假如他的琥珀眼眸透露出一丝嫌恶,那会深深伤害到她,“你就说我突患风寒,病倒了…等我病好,再亲自去给他赔礼道歉。”
”是,心儿这就去找程释。”
兰言诗在床榻上干坐了很久,忐忑不安地等着蜜心。
等了半个时辰,蜜心归来了。
蜜心发现自家小姐一脸希冀地望着自己,本可以直说的话,却变迟疑了……小姐是希望阿释在那里等她吗?
“他还在吗?”
“他已经离开了……”
“那就好。”
与所说相反,兰言诗的眼里的光瞬间熄灭,露出了失望的情绪。
她想,是啊,怎么会有傻子站在街边的枯等一夜。
即便这样说服自己,但她心中依然悲不自胜,打发了一脸担忧的蜜心,呆呆在榻上坐了很久,她以为时间可以平复自己受到的伤害,但她绝没想到,那仅仅只是苦难的开始。
自那天起,她就把自己困在房中,哪也不去,与世隔绝,然而她的身体并未好转,而是愈发的沉重,每日都睡不醒,昏昏沉沉的,毫无食欲,渐渐的,脸庞、手臂都瘦了下来,唯有肚子却比以前鼓了,让她的外形看着非常的诡异,在这段时间内,蜜心告诉她,阿释将洛阳城翻了个底朝天,就是为了找她,问她要不要见他一面,但兰言诗看着铜镜中自己黯淡无光的脸庞,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永如花艳的少年,心里顿时涌出了自卑的酸涩……她那时想,再等等吧,等她好一点了,再去面对。
然而就在立秋过后第二日的清晨,蜜心端来了一晚鳝鱼粥,一口粥将将入口,就被她吐了出来,她拧着眉,告诉蜜心,这粥味道奇怪,话还没说完,便呕出了酸水。
蜜心将粥走了,大概半盏茶后,她,母亲,还有一个医师一起回来了。
她当时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为了弄清楚,她让医师为她诊了脉。
这位老医师是母亲的亲信,面目平静地为她把完脉,她以为没有大事,然而老医师却把母亲叫到了房门外,她等了很久,母亲再进屋后,面色凝重无比,接着走到她身边坐下,对她说:“娉娉,虽然娘看不上沈宓,但他是个温柔的孩子,他会对你好的,你要不要给他一个机会?”
“娘,我不懂。”
母亲深吸一口气,握住她的手,将真相告诉了她……
她怀孕了。
这是一个湮灭她所有希望的消息。
母亲对她说,她腹中的孩子,是太子唯一的骨肉,太子年过双十,却无所出,陛下不会放过这个孩子的。那时候,嫁给太子成了她唯一的出路。
就在她以为,事情会慢慢变好,恢复原状时,这晴天霹雳的消息摧毁了她的一切。
她腹中的那个孩子,也给了她狠狠一巴掌,告诉她,女儿节那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自母亲说明真相后,要她尽快答复,她要了三日时间考虑,嫁给沈宓,心有不甘,但也别无他法,母亲对她说,陛下知道这件事,是时间早晚的事…于是那三日,每到傍晚时分,她便去了阿释的府邸附近,她想,假若有缘,两人就算没有缘分,也能遇见,然而去了三次,一次也没遇见他,或许她与阿释,命中无缘。她认命了。
两日后,皇帝亲自来了她府中,见她已有孕象,欣喜万分,自称亲自来提亲,问她愿不愿意做太子正妃,事已至此,她别无他路。
后来,便是一场大赦天下的盛世婚宴。
她再见到阿释时,已到了深秋。就像此时窗外的深秋。
秋风萧瑟,疏林落叶,红枫却生长得很好。
东宫之中,她与太子坐在凉亭里观赏枫叶,沈宓开玩笑地告诉她,此处的秋景才不算真正的秋景,来日方长,他会带她去看真正称得上枫海林的好秋景,她笑着答应,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看到了宫门口站着一人,有些眼熟,便随意望了一眼,这漫不经心的一眼,叫她浑身血液冻结,心跳也停止了,因为在宫门之下,阿释沉默地望着她,他的目光由上至下,最后停留在她的腹上,良久地眺望,肃杀骇人。
她半张着嘴,欲呼喊他的姓名,最后还是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