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友(1 / 2)

挚友

一年未见顾长生,和从前在书院见他时相比,他变得了一些,比那时话多了一点,但对人还是客套和疏离。

“你父亲还好吗?”兰言诗当时提点他,就是因为他父亲卷入了与宦官的斗争之中。

她问及此处,顾长生倏地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仿佛被毒针蛰了一口般,变得十分不自在,语气也很僵硬:“我父亲的事,兰小姐您都听说了?”

“听说什么?”她也就是顺口一问罢了,并未格外关注顾家,更何况,她自家的麻烦是层出不穷的,哪有空去关心旁人。

顾长生见她并不知晓,心中反倒松了口气,若让她知道,父亲成了阶下囚,她定会对自己避而远之吧,恍神之间,自卑与悲哀之情将他围得密密麻麻……

“你兄长如何了?”

他不知内情,听青玉说兰拷出了事,便匆忙赶来了。

“哥哥额头撞伤了,精神恹恹的,因为还牵连了家人,他很自责痛苦。”

顾长生点了点头,既然兰言诗不肯告诉他内情,恐怕是有不便之处:“你兄长的确是这样的人,连累别人,会比他自己受伤来得更加痛苦。”

“顾公子帮我好好劝劝他。”

兰言诗想到哥哥,又低叹了口气,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哀愁……

顾长生偷偷瞥了她两眼,见她眼睫翘如新月,若不是当初她的提点,自己就被司农寺的宦官给陷害了,哪里会有后来的金榜题名,方才见时,他轻描淡写地谢了她一句,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这是份大恩,但她完全没有向他索要报酬……

此事,他自当尽力而为。

一是为了孟溪,二是为了报她恩情……

“哥哥他最近睡得不好,总是睡一阵,醒一阵,不知此时是否醒来……”

她边说,边轻轻推开门,领着他走进房中。

两人走到房间正中,便看见兰拷已然醒来,他半坐着,佝偻着脊背,望着正前方,痴痴傻傻,魂魄离体般。

春闱以后,顾长生和兰拷见过两次,再后来,他家里便出事了,麻烦缠身,兰拷与他相约数回,最后都以他失约告终,看见昔日的挚友变成了这副模样,顾长生内疚不已。

“孟溪。”他大步走上前,在他身边坐下。

兰拷听见他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他呆呆地转过头,望着顾长生。

“孟溪,我势单力薄,帮不了你,对不起。”

顾长生不知其中曲折,但看见兰拷额头处的纱布,首先责怪的是自己,他好歹也在翰林院中当职,却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假如他能提前与孟溪通风报信,他就不会落入此境地……

“长生……”兰拷张嘴说话时,动作缓慢,他嗓音嘶哑,布满了血丝的眼眸眨了眨,望向了自己多日不见的挚友。两人这一会面,吃惊的不仅是顾长生,兰拷也被顾长生的现在的模样吓到了。

就在去年冬天,两人在浩瀚书院的琴房里,并肩而立,迎窗望雪,憧憬未来,绿梅罩雪亦盈盈,那时一个神清骨秀,一个爽朗清举,眼眸里皆盛着希冀与抱负,谁曾想,不过短短的一年,两人就像暴风雪席卷过后的松树林,倾倒了大半,剩下的一半夜是断肢残骸,身披余雪,当初傲然风骨,再也不存在了。

“这怎会是你的错?”

要设计陷害他的,是皇帝啊!

就算手握权势,普天之下,谁又能违背了天子杀意?

兰言诗见兰拷嘴唇泛白干涩,转身出门准备热茶早点去了,给两人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谁来也救不了我。”

说罢,他又想到了妙邈,妙邈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破解此局。

“是我害了妹妹……”

他伸出手掌,遮住了自己的脸庞,掩面而泣。

顾长生不解道:“兰小姐方才还在……”

兰拷摇了摇头,并未解释,顾长生没有再问,坐在一边,默默地陪着他,时间过去了好久,待他的哭声渐渐消减,顾长生开口对他说:“孟溪,我要离开洛阳了,日后我不在这里了,你要多多……”

正在此时,兰言诗端着一案茶点回来了。

她进来时,兰拷停止了哭泣,连忙侧身擦掉了眼泪,顾长生也停止了未说完的话。

兰言诗当然发现了,但她没有出声,而是将桌案上的茶点放在了屋中的圆桌上,自顾自地坐下来,为两人沏茶。

兰拷整理好了情绪,问顾长生:“离开洛阳?怎地突然要离开洛阳,你要去哪里?”

“我…我…”顾长生背对着兰言诗,他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紧张无比,若是让她听到,会如何想自己呢,可转念一想,他人都要走了,或许今生再也不会与她相见了,说了又如何呢?

“孟溪,我家父出事了。”

“叔父怎么了?”

顾长生声音涩然:“家父被司农寺的太监陷害,他们将诅咒陛下的巫蛊娃娃塞进了我父亲的床下,再亲自揭举,这拙劣的计谋,一看就是栽赃陷害,可我家父被刑部抓走提审后,判了流放边疆之刑。”

“我母亲早逝,父亲将我养育长大,我怎可让他独自受苦,于是在十日前递了辞官书给吏部,虽然尚未批复,但等我父亲被押送出城时,我自会与他同往。”

兰言诗听到这里,夹捏茶叶的手也顿在了半空。

她想起前世,也是在程释入仕后,宦官的势力越来越大……难道,宦官这股势力,也是由程家扶持的吗?

再思忆,她了然,也难怪,前世沈复与沈宓父子两人皆病弱难以掌朝,衣食寝居皆在宦官的掌控之中,原来这么早开始,蛰伏的势力已经蠢蠢欲动,想到了宥姬与那个孩子,她愈发不安了。

兰拷听罢,急切万分,全然将自己的事抛诸脑后,他抓住顾长生的双臂,责问他:“出了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不来找我?”

他家,一定能帮上忙的。

顾长生是个固执的人,父亲出事后,他低下骄傲的头颅,找了许多人帮忙,皆吃了闭门羹。兰拷是他的挚友,他珍惜这份情谊,不愿牵连他,因此全世界的人都找遍了,唯独没有找他。他认为纵使孟溪现在没有一官半职,但依他的才华,将来必会前程似锦,若为他沾上了污点,被人拿了把柄,这叫他以何相还?

兰言诗望着顾长生的背影,此人还是一成不变啊,死倔不屈。

“我找过青玉的祖父了……”顾长生声音哽咽。

“原本我父亲判的是全家抄斩,株连九族,就连我也是要死的……宁相帮了我许多,但刑部那个新来的程尚书,咬死了我父亲的罪名,不肯退让,宁相三次上门,亲自与他相谈,才让他退了一步,将罪罚改成了流放之刑。”

“孟溪,活着,这已是我与父亲最好的结局。”

顾长生说罢,紧紧攥住了兰拷的双手,“此回是来看望你,也是与你告别。”

“西北之地,艰难险阻,我父亲若是出了意外,我也无颜回来了。”

他眼中之坚决让兰拷脑海里迸出了不好的预感,心急如焚,摇晃着他问:“不回来是什么意思?”

顾长生摇了摇头,否决了他心中的想法,“前路坎坷,我唯一能看见的,就是最差的结局。但我不会轻易认命的,孟溪,你放心。”

“你说的话,你要做到。”兰拷盯着他的脸,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他的意图。

“我会做到的,我答应你。”顾长生继续说:“你也答应我,不要被人轻易打倒。”

兰拷沉默了半晌,笃定答:“好。”

得到他的答案,顾长生才松了口气,他之所以将自己的困难托盘而出,就是希望能激励到挚友,让他不要轻易认输。

目的已经达到,顾长生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圣贤曾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①,我们从前在书院埋头苦读,如今出了书院,才知读书不是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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