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酲一年到头能出宫的时间不过就是那几个节庆,宫里看似辉煌华贵,但对生性活泼爱闹的小孩来说,跑遍宫里大大小小的角落至多不过一月两月的事。徐清娉的到来对她而言无疑是值得欢喜的。李毓送那些礼物时一定不曾想到过,做了几代朝上文官的徐家竟养出了个不爱文更好武的姑娘,寻常的女儿家用品于她而言流水一般的过,就好像过眼云烟。李毓送去的几大车东西都比不过李春酲命匠人为她特造的长鞭一条。两个小姑娘就此成了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出不去宫的靠着往军营里跑的知晓外面的天高地阔,看惯了金银财宝的反而更稀奇起来小小的糖人小花灯。
人嘛,总是没有什么才宝贝什么,何况是当时不过十来岁的小孩。沈鸿薛顺着这道理往下想想,一条线莫名在脑子里奇异的连接起来。
徐清娉出嫁前恰巧同陆英出宫的时间相差无几,陆英离宫前一直待在公主内殿伺候,那么她自然而然应当是同陆英熟知的,但绝不可能成为所谓的朋友。
徐清娉暂且不谈,李春酲对于等级地位的观念从小到大就被熏陶得极为刻板生硬,即使她自己意识不到,但这样的限制一定会横在她同陆英之间,让她无法以更亲切的身份去面对仅仅只是仆从的她。
这样想来,陆英同她两人的关系便变得更加奇怪起来。
“你走前有没有怨他没有护你周全,新婚便没办法陪在你身边远赴边疆?”
“黄家权势滔天,兵权在握,说什么豪门绅士,连个人都照顾不好,算什么坦荡干净!”
原本平静的人忽而有些恼怒起来,李春酲将面前一口没动的茶水连着杯子一同往地上一砸,那动作简直同扔风车时一模一样,但神情却实在是差别太大。她最爱干净,即使方才掷毁风车时也带着愠怒,却依旧面不改色,华服动也不动,头上垂着的珠翠也只是轻轻摆了摆。但此刻全毫不掩饰怒火,杯子在落地的瞬间将地上铺着的砖石砸出一条明显的裂纹,飞溅起来的碎瓷片印子划过她露在外边的手背,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血痕。
“人不大点,脾气不小。”
祝焰瞥一眼那块实在是无辜的地砖,很是中肯的给出自己的评价,又带着沈鸿薛轻巧的避开李春酲的正面,免得她万一又发了什么火往地上乱扔乱砸,战火殃及池鱼可怎么好。
“……又伤不了我们的身。”
说是这样说,沈鸿薛倒也没主动去挣开被握住的手。原本在院子中四处走着的徐清娉的身影消失不见,转眼间又只剩下李春酲一人。她砸了东西,却好像还不怎么解气,但也不再砸东西。她扶着桌面坐下来,自顾自的喘上两口粗气,重新就着方才徐清娉提过的茶壶为自己重新倒了杯来立在面前。
她轻轻抿下两口,嘴唇上的红脂沾上剔透晶莹的水色,显得整个人更像个娃娃一样粉雕玉琢。
就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嘴里不知道念叨了两句什么,一个人就这样凭空出现在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被她干脆利落的甩了两巴掌。
饶是祝焰见过四界之中各种千变万化的仙法妖术,这场景也实在是有些荒诞滑稽过了头。他看着面前那跪着的女子一动不动,一身正色服饰同头上那坠着东珠点翠的发冠一齐被这两巴掌甩得颤了颤,却还是直楞楞跪在李春酲身前,好似没有知觉一样。
“是幻影。”
沈鸿薛从那两巴掌清脆的余韵里清醒过来,只得干巴巴的说句话为两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辩解辩解,却见身边的祝焰点点头又摇摇头,示意他往地上的人身上瞧。
“她同方才同为幻影的徐清娉不同,你没察觉出?”
徐清娉尚且还有在院中闲逛的动作,那人却好似木偶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半点动静也没有。
李春酲兴许是打疼了手,借着手帕矜持的蹭了蹭方才甩出去的掌心,半擡着眼睛上下扫了一圈地上的女人。
“还说什么母仪天下,连照顾一个女儿家都能弄成这般局面,也不怪你与哥哥一向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