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旧梦
沈鸿薛诧异的看向自言自语的女孩，顺着她目光往后探头，才发现她并非瞧着自己身后这扇门，而是更高处飞起的檐角。她想着的不是无虞的风车，而是送给她这风车的人。
从听闻李春酲叫喊陆英时，沈鸿薛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陆英即使再得力也不过只是这皇宫之中最不起眼的一类人，宫里不缺能工巧匠，更不缺身手矫健的侍卫。将她提拔进内殿或许还可以解释做这宫中少有女侍卫，但沈鸿薛并不认为这能让李春酲心心念念到梦境之中还在思念呼喊她的姓名。
他曾有过听闻，李春酲对待贴身宫女侍卫虽算不上苛刻，但也绝不好将就。并非她刻意刁难，而是这十八九年以来她被先皇千娇万贵的宠着，被李毓这么个新皇哥哥养在宫里，早就不是能习惯忍受得了半点不对劲的性子了。能这样讨得她的好的人若不是几十年的老嬷嬷，便就是那心灵手巧聪慧过人的，总得有几样能对得上她的巧。
但偏巧，陆英一样都不占，不仅不占，寻常女孩儿家从小被逼着学到大的三从四德她也全然不知，琴棋书画，女红题字，更是一样都沾不上边。李春酲喜欢的她或许在入宫前连听都没听过，一双手从未为自己挽出个什么时兴的发髻，拉弓牵马握剑倒是一样不少。
不知是否他多心，沈鸿薛觉得李春酲同陆英的关系似乎有些过界的亲密。
那夜城墙上眼见护城河燃烧，他还在被李春酲指着鼻子骂时，陆英却已经接过不知谁递上来的披风往城楼下走了。初入绝月阁时偶然撞见的她同林玄商对话，两人不约而同将剑锋对准了黄家，可陆英进西津城的时间统共不过七八年，这其中一大半都在公主殿里侍奉着，她上哪儿去同八竿子打不着的黄家结下这么个梁子？
沈鸿薛倒也不急着往李春酲身上猜，反正时间还多，梦境看起来也还算稳定。他拉着祝焰往旁边走了两步，想要往院子另一侧正对着李春酲的廊桥下走，却见冲着屋檐放空的人忽而起身，踏着一地的风车碎片往他们站着的大门前走来。
祝焰往侧边一步站开，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门口，眼巴巴看着她双眸空空的推开了那扇高门。
一阵天旋地转，沈鸿薛被祝焰从后往前扶一把腰才堪堪站定步子。脚下地砖没变，面前被推开的门也没变，两人顺着声音往内庭望去，却让沈鸿薛意外看见个熟人。
徐清娉一手端起面前的茶水，趁着热气往李春酲面前的瓷杯里斟了半杯。方才那身繁复不便的礼服换成了身简单许多的寻常罗裙，层层的轻纱透着深浅不一的粉，同她头上的钗鬟一同衬得穿衣服的人像朵绽开了一半的桃花。
李春酲撑着脑袋，任凭面前那杯茶往她脸上直直的冒着水雾却躲也不躲。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徐清娉，看她放下茶水站起身来，沿着院子的墙根开始慢慢的走起来，伸手抚过开得正好的牡丹，又碰碰朱墙根下种着的桃李，最后又踱步到敞开着的门前，什么也不说，只是从门后往外边看。
她不说话，眼神里却满是留恋，就好像是许久未来，正靠着这一眼一眼的打量想要重新同这个地方熟悉起来一般。
“自你生病归去后，陆英也被送出了宫。”
“我没了你，又没了陆英。”李春酲看着她的背影，平静的声音里藏着难以掩饰的伤痛：“你说你见过塞北的风光，要带我也见一见大漠的景色。我原本就没当真，知道自己出不了宫。”
“即使你食言我也不会真的生气，这次当然也不会。”
“这是……徐清娉？”
那边的人眼中已然有了些不明显的泪花，眼神却仍不肯从还在院中散步的徐清娉身上挪开半点。李春酲自言自语着，几句恳求的言辞格外清晰，反复出现过好几次。祝焰听着着话茬，终于想起些往事，将这名字同黄家小子顺利挂上了勾。
“嗯，黄靖煊的妻子。”
徐清娉同李春酲认识的事沈鸿薛是知晓的。李毓做王爷时，沈鸿薛跟着他做事，在几次宫宴上见过徐尚书几次，每每见面前他总得问及尚书家中幼女如何，显得颇为关心。他原以为李毓想借着这姑娘的话茬同徐家结交一番，送出的礼物净是些女孩儿家喜欢的首饰脂粉。后来他命人将小姑娘接入宫中送去公主殿之后他才明白，李毓原来是为李春酲找了个年岁相仿的玩伴，借此消磨些宫中寂寞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