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大地入冬前为自己织就的衣裳。
段昉席地而坐，靠在树干上发呆，风很冷，他穿得相当正式，衬衫领带和薄西装，此时却皱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头发也有些凌乱，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怜。
像一个上有老下有小，既有房贷又有车贷，人到中年却被公司炒了的工人一样迷茫。
事实上他和这个描述完全相反。
落叶被踩过，发出“咯吱”的响声，那响声越来越近，段昉飘远的思绪陡然回笼，循声望去，看见了陈雅雅。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陈雅雅让自己带来的司机等在原地，继续向前走着，一直走到了段昉身边，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了段昉：“天冷了，你穿得太少了。”
段昉接过，却没有穿，只匪夷所思地看着陈雅雅：“你和你儿子在玩什么花样，穿衣服是什么新招数吗？还是你们眼里一件衣服就能把我收买了？”
陈雅雅笑笑，也不嫌脏乱，在他身边跟着坐下：“你该想多的时候想得太少，该想少的时候又想太多了。衣服就是衣服，还是你自己的衣服，怎么收买？而且我也没想过收买你。”
段昉冷哼了一声：“也是，你儿子本事高超，连我外公都能骗过去，你们母子两个已经彻底胜出了，很得意吧，还装得假惺惺地来看我笑话。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段昉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
陈雅雅认真地看他：“是真的，只是你不记得了，你小时候其实我们的关系还没有这么僵，有一次聊天你说你妈妈总带你去青山的树林玩，你很喜欢那里。”
段昉沉默了，他确实不记得自己和陈雅雅之间还有如此温情的时刻，他撚着手里的一片枯叶，突然开口：“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要装出一副温柔贤良大度后妈的样子，明明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痛恨你们母子，你们也一样。”
“你破坏了我的家庭，抢走了我的家人，你的儿子也拿到了段氏，你应该正是风光的时候，还来跟我装温和，是演上瘾了吗？”
他看着陈雅雅，眼睛里是真的不解。
陈雅雅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怎么看我的，但是段昉，很多事情也并非你想的那样。你恨了我这么多年，我觉得也是时候跟你把事情说清楚了。至于之后是恨我也好，唾我也罢，都随你。”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你，在你大概七八岁的时候。你跟你妈妈一起在公园里放风筝，当时你撞到了我，还跟我说了对不起。那个时候的你倒还是挺可爱的。”
段昉睁大了眼睛：“怎么会……”
陈雅雅摆了摆手没让他问出口：“我知道你好奇我为什么那个时候会出现在那里，那时你的家庭还很幸福，但我孑然一身，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
“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从你的角度来说，我是故事里彻头彻尾的坏蛋，是恶毒的后妈，在你妈妈去世不久就登门入室，一点点抢走了你的一切，还有在你妈妈去世前和段正清勾结的嫌疑。”
段昉差点跳起来：“你真的——”
陈雅雅依旧云淡风轻地打断了他：“可你要不要听听我角度的故事呢？”
“三十多年前，我离开小镇考上大学，并在大学里遇到了我的真爱。”
“我所有的兴趣都和他重合，我们从来没有无话可说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我能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毕业时我因为专业培养问题，被分配到了偏远小镇的学校工作，他签约去了南边城市，我们见得越来越少，从一月一次，到一年一次，他说异地恋没有结果，我们分手了。”
“分手后我难过了很久，身边很多人给我说媒，但我总觉得都比不上那个人，拖着拖着又过了五年，我母亲病重，说希望我能在她去世前结婚。我当时不知怎么办才好时，那个人出现了。”
“他说很后悔当年跟我分手，这么多年从未忘记过我，现在他的事业稳定了，还是想挽回我。”陈雅雅说着像是想起了往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那时为我母亲的病焦头烂额，他便几次在医院帮忙，我妈妈觉得他很不错，一再催促下，我匆匆地和他办了酒，算结婚了。”
“结婚第一年我们相处得很好，除了他偶尔要出差工作联系不上外，我们几乎是回到了大学的热恋时期，我妈妈去世的事情他也帮忙办得很好。”
“然后，我怀孕了。”
“说来可笑，我们相处那么久一直没有领证，起先是因为他说想把结婚日期定在七夕，比较浪漫，结果到了时间他恰好有事，没领成，又说情人节去，拖着拖着，我就怀孕了。”
“但他对这个孩子似乎一点都不喜欢，甚至说事业上升期不适合要孩子劝我拿掉，我们争吵得很凶，然后他消失了一个多月。”
“那时我已经意识到了不对，等再见到他时，我说立刻去领证，否则就分手。”
“他当时第一反应是问我孩子打掉了没。”
“我们的这段关系草草收场，连证件都不用办，他只说他有许多不得已，希望我能理解，就离开了。我发觉自己被骗了之后，打算去把孩子打掉，重新生活，结果出门我就被车撞了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医生感叹我命大，我的孩子居然也没掉，那个时候我五味杂陈，突然想明白了。渣男是渣男，孩子是孩子，我既然有了他，就有这一场母子缘分，于是我生下了他，抚养长大。”
“可到他三岁时，我发现了那个男人的消息，他原来已经有一个八岁的孩子，家庭幸福，事业稳定，而我在不知不觉里，被变成了第三者，我的孩子变成了婚外子。”
陈雅雅看向段昉：“你猜那个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