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牡丹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之后,她微微擡起头,望向窗外。
“大寒已经过了……”
她喃喃自语道,眼角有淡淡的红色。
窗外干枯的树枝上,积累下的雪痕也在渐渐消融,一切都在过去。
“早知道,问问你老家在何处了。”至少,还能帮他在老家立一个衣冠冢。
她又起身,向床榻上去,步伐轻移间,露出了地上几滴新鲜的水渍。
*
“夫人,国公夫人回来了,没见到旁人,看样子也不打算唤您过去。”
大金正准备进屋告知郭牡丹这个消息,就见大银朝她做了个“嘘”的动作。
大金压低了声音:“夫人还没起身吗?”
大银摇了摇头,面露担忧之色:“这几日一直就躺在榻上,除了三餐之外旁的什么都不吃,也不怎么和我们说话。”
她们都知道夫人是因为什么才会如此,可偏偏,她们无能为力。
“人死不能复生,夫人还怀着孩子呢,不能总这样啊。”
大金叹了口气,在案几旁斟了杯茶水,端到榻旁去,低声朝躺着的女子道:“夫人,用盏茶吧。”
郭牡丹没有偏头望她,甚至没有睁开眼,只轻声回了句:“放在那儿吧。”便再不言语。
大金沉默片刻,端了把椅子坐到床榻旁,静静地凝视榻上的女子,伸出双手,握住了她探出来的手。
双手被握住的那一刻,郭牡丹指尖一颤,鸦羽般的长睫抖了抖,缓缓掀开了眼帘。
她的双眼一向亮晶晶的,此时却黯淡了不少,甚至还多了些红血丝,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当看清握住她手的人是谁后,她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但还是尽力朝眼前人硬挤出一个笑容来:“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她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只是养只小猫小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个人,更别说,那人还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稍稍难过一下,也是寻常之事。
女子脸上硬挤出的笑容转瞬间便消失不见,她偏过头,双眸直勾勾地望着床顶,不知不觉间,眼尾又红了。
大金连忙拿出锦帕来给她拭泪,还不等锦帕碰到女子细腻的脸颊,就被她轻轻推开了:“不用,扶我起身吧。”
好几日了,这还是郭牡丹除了盥洗之外,第一次主动要求起身。
大金鼓起精神,连忙扶起女子,见她在宫变期间都丰腴饱满的脸颊稍稍瘪了点,忍不住心头一酸,也想哭了。
不过她硬生生地忍住,尽量若无其事地搀着郭牡丹起身,给她披上外袍,扣好盘扣,又准备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夫人,换个新发髻吧,兴叔今日早晨还送来了一批首饰,我来给您带上看看。”
若是往日,郭牡丹早就欢天喜地地坐在梳妆台前,唤大金把新送来的首饰全给她上上了,今日她却只看了一眼,便摇头道:“不必梳妆,给我备只白色绢花吧。”
不等大金回答,她已经轻轻挣脱开了大金的手,缓步朝门口行去:“我们回私宅去看看。”
马车一路向前,缓缓行过了谭府,那谭府门口侯着许多人,堵在一处,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但郭牡丹并无心情去看,低声催促车夫:“快些过去。”
车夫应了,勒马快行,但那谭府门前堵得严严实实,再怎么往前也走不快。
好不容易终于过了谭府门前,车夫终于加快速度,不过片刻功夫,便跃到了私宅前。
大金先行下去,伸出手来要扶郭牡丹,见车厢内的女子迟迟不下来,像是在发怔,不由得唤了一声:“夫人?”
郭牡丹恍然回过神来,阖了阖眼,压下眼中将要溢出的情绪,低声道:“我无事。”
言罢,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在手中握了一路的白色绢花簪在发髻之上,缓步下车,扶着大金的手进了宅院内。
这宅院着实有些狭小,远不及先前那处宽敞精致。
郭牡丹行到院内,不过几步的功夫便行到了她往日居住的屋中。
屋内近两月没有住人,有一股淡淡的木头味,那股她曾经在男人身上常常闻到的清冽味道,却已经消弭得无影无踪了。
她松开了大金的手,缓步行到那张有些陈旧的床榻前,见上面的锦被还是自己离开那日时盖得那床,忍不住鼻子一酸,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望向屋内唯一的柜子。
“去寻几件衣物出来吧。”
说完,她就偏过头垂下眼帘,哪里都不瞧了:“将带来的牌位和贡品摆上,把寻出来的衣物在院中烧了,奉上香蜡纸表。”
众人默默按照她的吩咐行动,俱不发一言,待一切都做完后,郭牡丹才睁开眼,轻声道:“回吧。”
说完,她摘下头上的白色绢花,放在摆出的牌位旁边,擡脚出了宅院。
大金随着她上了马车,只见郭牡丹靠着车厢,眼神落在车窗外,低声朝她嘱咐道:“这宅子不卖了,就算咱们回老家,也留下吧。”
大金“嗯”了一声,见她神色平静了些,才禀报道:“大银适才命人来传话,说二公子回府上了。”
顿了顿,她又道:“据说,他还不能行走,是被擡回去的。看样子,得久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