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争斗
老蛇从屋里跟出来,他抽了口烟问,“不等章立文回来?”
“他忙得很,我打他手机关机,你接着打。”宋宇比划道,“侯爷给我交代,要速办、文明办、体面办。后天钱要到账,不能耽误事。”说完他看着在场众人,“要去的举手。”
半天过去,只有零星三个人举起了手。
“有点少…”宋宇挠挠头,“一人五百奖金,再放一个礼拜的假。”
众人不愿意举手并不是嫌钱少,而是以前这样的活动,组织者都章立文,无论大场小场,都是他拍板敲定,从名单上抽几十个人,浩浩荡荡几辆车开过去,一般的小老板光看这架势,就吓的当场把钱交齐了。
他不在,无人做主,万一有个流血牺牲就扯不清了。
苏朝晖悄悄问宝玉,“什么是冲场?”
宝玉低声说,“就是砸场子,砸别人的店,吓唬他们!”
这么说苏朝晖就理解了。就在不久前,刚入夏的时候,美国轰炸了中国南斯拉夫大使馆,当时群情激愤,人人都吵着要去砸美国驻北京的大使馆,还有人要砸肯德基、麦当劳之类的美资;当时淮陵的第一家麦当劳刚开没两年,苏朝晖对门家的一儿一女就要带他去砸店,他以高考复习为由拒绝,但还是耐不住好奇偷摸着围观了一番。那场闹剧声势浩大,最后一群孩子被安保追得落荒而逃,以被留校察看而告终。
“我参加。”苏朝晖举起手。
宝玉和兴旺都是一愣,包括在场的所有人,目光再次投向这个来路不明的木讷小子。
苏朝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承受着他人瞩目。羡慕、嫉妒、好奇、不屑;时间长了已经非常麻木。然而当他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成把成把从书包里掏钱上交的时候,他再次感受到那久违的,被注视,被打量所产生的排斥与恐惧。此刻自己孤立无援,周围的恶意又那么明显,在这群狼环伺的环境里,如果逃不掉,又一直是那副柔弱好欺的形貌,只会招来更多饿狼。
想保命,首先得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好欺负啊……
“啥?”宋宇也同样讶异,“小朋友,知道我们去干啥子嘛?”
苏朝晖点点头,“知道,砸店,我也干过。”他说得半真半假,心里也是一样诚惶诚恐。
“我还真开了眼了,”宋宇还是不信,“你拿得动刀吗,敢杀鸡吗?”
苏朝晖心一横,“我当然敢。”
他这话没骗人,从小跟着苏玲在卤菜摊边上长大,自然见过宰鸡宰鸭。魏长风去世之后,苏玲被逼上梁山亲自操刀,但经常弄得一地鸡毛,所以也会让苏朝晖代劳。苏朝晖一开始也怕,但人的胆子是越练越大的,时间长了就慢慢上手了。
“鸡鸭鹅我都杀过,我家里人是厨子,我学过。”苏朝晖答。
常年在外混的都知道,厨子行里有句话,“三分勺工,七分刀工”,烧菜好是一方面,刀功好的才是真行家。因此厨子都是用刀高手,以至于有说法叫“自古厨子多杀手”,他们屠宰牲口不在话下,时间长了自然心狠手辣。史记里的四大刺客,其中“鱼肠剑”专诸,“白虹贯日”聂政,在杀人之前都做过厨子,因此混世的人对厨子都会多点提防。
宋宇迟疑了一下,又朝着老蛇问,“立文接了吗?”
老蛇挂断了手机说没有,他看着苏朝晖,“既然说了是文明办,也未必得打打杀杀,带着去吧,别耽误事。”
次日下午,宋宇带上苏朝晖和另外三个汉子一道开车去。苏朝晖坐在后座,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做了简单的构想,但没能推测出逃走的可能性。他身边坐着个毛发浓密的异域汉子,目光冷峻,一看就是刀尖上滚过的人,其他两人互不相熟,也都抽着闷烟。
快到地方的时候,坐在副驾驶的宋宇对几人道,“不要闹出动静,冷兵器一律不带,我去谈,你们在旁边等。”
90年代初,游戏厅行业非常繁荣,00年被严打后衰败。当时的游戏厅和现在的电玩城还不一样,它有相当的赌博性质,很多设备都是电子老千,不仅赢不了,还容易上瘾。这里也是地痞流氓、闲散流民和不良少年的聚集地,这些人和钱放在一起就会滋生大量是非,老百姓都避而远之。
侯镇林当年为了打击竞争对手,借钱给小游戏厅买机子,利息奇高,能还上的不死也脱层皮;还不上的要么交出经营权,不交就闹他。经过几年的打压,小老板几乎没声了,唯独这家店的老板陈国栋最难啃。他和侯镇林都心知肚明,谁也不差这十万块钱,只是他翅膀硬了,不想再受制于人,这十万块事小,但给了一次,就有无数次,所以就一直耗着。
游戏厅一般下午营业到凌晨,中午一行人到的时候,里面的人也是刚睡醒。
宋宇敲了敲门,很快就听见开锁的声音。
门刚开道缝,里外两张面孔都是一愣。
眼前这身材矮小,脸色蜡黄的小青年,不是那晚跟踪自己的矮子吗?
看见门缝外那张再好认不过的脸,矮子也在发蒙,“宋宇?”他睡眼惺忪,之前又在宋宇跟前吃了亏,于是懒得啰嗦,擡手就要关门。
宋宇却把手按在门边,勉强挤出友好的笑,“跟你问个事,闹不出动静,你先让我进去,不然我们杵在这一天,你也不好做生意。”
矮子不是管事的,他担不起责任,只好开门让人进去,并带着惯有的警惕,往四周看看后将门关严。
宋宇进了店里,指着几台崭新的鱼机笑道,“又添不少新货啊,生意好嘛。”
随着他们弄出的声响,楼上也陆陆续续下来几个小青年。
“有话快说。”矮子抽着烟,“老板不在,大事我们也说不上话。”
宋宇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借条,“前年陈总欠了侯爷十万块钱,这都快两年了,你知道不?”
矮子和小青年们看着白纸黑字,的确是陈国栋的笔迹,他们面面相觑,“不清楚,不知道。”
宋宇哦了一声,为难地说,“那会儿你们陈总做的不大,也是侯爷给帮衬的。现在这十万块对陈总来讲就是个零头,早给早省心,何必跟零头过不去。”
“这我说了不算,”矮子犹豫,“回去跟你干爹说,陈总手头紧,让他再宽一点时间。”
这店里装潢都是翻新的,高级设备一台接一台,哪里是手头紧的样子。宋宇耐着性子道,“立文也来过不止一回了,咱平时擡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这样,你象征性给我拿点儿,五万八万的,我就走,行不行?”
矮子还是摇头,“收银机的钱箱锁不归我管,会计也出差了,不在。”
“吊雷母,有没搞错!”一旁的大个子听的急眼,“是你欠钱诶,还跟我们谈条件!”他捋起袖子眼看就要打,宋宇连忙拦住,“文明,体面…”
他转过身对矮子尴尬一笑,“那还有个招,我给陈总打电话。我自己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