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最早的是六点半,那现在肯定早就到江城了。
但现在云婷也联络不到他,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连云婷都不想联络!
[抱歉,我记错了,他过几天再去。今天去了别的地方,你们先玩,等他到了会联系你们的。]傅琢祈不想云婷跟着担心。
要是云婷也跟着担心,小狐貍心里肯定又要自责。
不确定花重锦打算躲多久,傅琢祈只能含糊着说过几天。
不过,等小狐貍整理好心情,肯定会主动联系她们的。
但云婷并没有被糊弄过去。
打不通花重锦电话后,云婷立刻跟另外两个姐妹讨论。
“我觉得这事儿问题很大!”杨玉玉说。
蒋月明点头:“昨天花家的事,大家也都看到了,你们说,阿锦会不会是接受不了打击,所以……”
“不不不!”云婷立刻打断他,“阿锦不是那种做傻事的人!先看看群里有没有什么消息,那些人盯阿锦的家事,就跟大内总管盯皇帝翻牌子一样。”
杨玉玉打开早已999+的群聊,往上翻了翻,发现有关花重锦的讨论还真是不少。
但,没一点儿有用的。
“平时一个个消息灵通着,这会儿屁用没有了!”云婷愤愤道。
杨玉玉有点担心:“你说,傅琢祈该不会对阿锦做了什么吧?”
“啊?”蒋月明茫然。
杨玉玉一脸正色:“你看,阿锦跟我们出来玩了这么久,傅琢祈从来都没有联系过婷婷,今天阿锦一失踪,傅琢祈怎么就来联系婷婷了呢?”
“说不定只是傅琢祈也找不到阿锦了。”
“你没看那些杀妻案吗?那些凶手杀了人后,都会假装找人,给自己洗脱嫌疑!”
杨玉玉说得确实不假,蒋月明也看过类似的新闻案件,一下子也跟着紧张起来。
“不管如何,他们俩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云婷到不觉得傅琢祈是会杀人的人。
作为傅氏集团如今的掌舵人,他有的是办法去达成自己想要的,不至于傻到动手杀人。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阿锦。”
*
王舟在几年前找到了一份工作,工资很高,但要求有点奇怪。
雇主从未露过面,只是每个月固定给他打钱,要求他每天去江城柳镇的一家公墓,给一座墓每天更换贡品。
一开始,王舟多少有些害怕,但实在缺钱,自己的老板又实在大方,就先暂时干了下来。干着干着,害怕没了,王舟反倒觉得,这真是份好工作。
而今天,这位给自己提供好工作的老板,要露脸了。
王舟一早等在墓园里,等到十点,一个穿着单薄卫衣、手捧红色玫瑰花的年轻男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带红玫瑰来墓园的,王舟还是第一次见,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心想,这年轻人也怪可怜的,年纪轻轻就跟恋人阴阳两隔。
直到年轻人捧着玫瑰,走到了自己雇主母亲的墓碑前,把玫瑰放在了那里。
“妈,我来看您了。”
王舟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喊:“……安总?”
“王先生是吧?”花重锦转过身来,见旁边人点头后又道,“这几年辛苦你了。”
王舟没想到,自己那位出手如此阔绰的老板,竟然如此年轻。他还以为,至少是个三四十岁的人。
“没事儿,不辛苦。安总您要求也不高,就只是给扫扫墓、换换祭品。”
“但很多人不愿意接这份工作。”花重锦笑了笑,“你愿意接下这个委托,我真的很感激。这些年,我在外面,一直没有时间回来,多亏了你。”
花重锦笑得真诚,语气也真诚,好似之前自己从未敲打过眼前这个曾多话过的“员工”。
王舟突然觉得,眼前这位安总,看着有点儿眼熟,可又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只是一边偷偷摸摸看他,一边逢迎拍马。
他有点担心,现在这位安总回来了,那以后自己还能不能拿到这份工作。
“那……安总您现在是回来江城发展了吗?”王舟试探问。
花重锦知道他想打听什么,于是说:“暂时还得麻烦王先生继续。”
王舟松了口气。
看他还站在这儿,花重锦说:“我这么多年没回来,想跟妈妈单独说两句话。”
王舟立刻领悟,赶紧说:“那我就先回去了。哦对了,安总怎么过来的?待会儿需要用车吗?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
“不用了,你回家休息吧。”
等王舟离开,花重锦在墓碑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妈,这么多年没来看您,是儿子不孝。不过儿子姑且也算争气,把那个贱男人的家搞得鸡飞狗跳。”
墓碑上,女人是笑着的,笑得眉眼弯弯,却一点都让人开心不起来。
这张照片,是安逸在病后期拍的,整个人形容枯槁,却还是会在花重锦难过的时候,笑着去哄他。
花重锦想,自己以前真的很不懂事。
妈妈缠绵病榻,他却还总是跑到妈妈面前哭委屈。
“妈……我好想你。”从昨天看到花盛昌落败模样到现在,花重锦第一次红了眼。
如果没有病魔,现在妈妈也能跟自己一起,看着贱男人落魄。
他让姜月帮忙操持药厂,也不单单是为了抢花家的生意,他想,或许有人可以研发出攻克这种病的特效药呢。
所以,他让姜月秋招的时候去医学院招聘,去各大医药研究室挖人才。
他知道,他这样做,安逸并不能回来,就好像他雇人每天来扫墓一样,但他需要这些事,需要这些虚假幻想,来支撑自己。
在安逸墓前默默流了会儿泪,花重锦擦了擦并没有落多少灰尘的墓碑,开始讲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把花盛昌逼入死局。
“……他的好儿子真的和他一样蠢,明知道我是这样,却还是自大到觉得能对付得了我。”花重锦讲着花鹤瑄的蠢事,讲着讲着,就讲到了花盛昌借钱上,“那贱男人竟然会觉得,他那些狐朋狗友会雪中送炭。那些人不落井下石,大概都是看在傅……”
话突然截住。
花重锦心跳漏了一拍,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反倒有点儿像被傅琢祈说中了一样。
“大概都是看在傅琢祈的面子上。”花重锦继续说了下去,“那蠢货竟然还觉得,傅琢祈就会答应借钱给他,他也不想想,现在他跟他的公司就是一个无底洞,里面还养着一群跟他差不多的蛀虫,傻子才会去帮他!不过傅琢祈当初竟然还想帮,真是个傻……”
不对。
既然傅琢祈一早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又说喜欢自己,怎么可能真的去帮花盛昌呢?!
花重锦顿时明白过来——傅琢祈在演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想花盛昌得到帮助,所以他假意要出手,就是为了让自己想办法去劝他不答应!
花重锦磨了磨后槽牙。
傅琢祈这老狐貍!
自己演了十四年,到头来,竟然被傅琢祈给蒙进了鼓里!他看着自己每天绞尽脑汁讨好他,一定在心里暗爽吧!
狗男人!
“妈妈,不用担心,我不会做蠢事的。”花重锦摆弄着墓碑前的红玫瑰,“或许,我是对他动心了,可动心也不代表什么。人没有爱情,一样可以好好活着。”
玫瑰虽美,却带刺,就好像那所谓的喜欢、所谓的爱情,包装精美,最后还不是两败俱伤。
况且,再美的花,最后也会枯萎衰败,最后化作一团淤泥,和所有美的、丑的生命一样,消散在这世间。
其实花重锦并不理解,安逸为什么会喜欢红玫瑰。
或许,安逸到死也还在期待什么。
但花重锦不会,他没有那些虚无缥缈的期待。
心动也好,喜欢也罢,只是因为超出了他的计划,所以他才会如此慌乱不堪。等慢慢斩断那些本部该有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又可以回到之前的模样。
“妈,我是不是还是很弱?”花重锦笑着说,“明明之前司阿姨——就是之前来看过你的,那个渣男人的前期——劝过我,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去赌了,而且,还赌输了。还好现在她在国外,没有人会来笑话我输了。”
即便没有任何回应,花重锦还是喋喋不休地说着。
“我现在好像终于明白了,司阿姨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劝我。人,果然是管不好自己的心的。人可真笨啊。”花重锦自嘲地笑笑,“不过妈妈你放心,我不会走上司阿姨的老路的。不然,司阿姨大概会从国外特意飞回来嘲笑我。”
又在安逸墓前絮絮叨叨了许多,花重锦这才起身,揉了揉自己蹲得有些酸的腿。
“妈,我要走了。你之前说,你想走遍江城的每一个景点,现在我终于自由了,我代你去看看。下次……下次再来看你。”
希望自己下次来的时候,就不要再跟妈妈倾诉这么多烦恼了。花重锦想。
“师傅,去柳镇镇上。”
听他声音发哑,看他眼眶也红了,司机说了句“节哀”,又劝了一堆“逝者已矣,生者应该朝前看”之类的话。
最后,司机还感慨了一句“像你这么深情的年轻人真不多见”,似乎是误会了花重锦来扫墓的对象。
花重锦也没解释,只是点了点头,道了句“谢谢”。
其实他今天并没有流太多泪,只是话说得多,嗓子有些哑。
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遇到想不开的事,遇到心里憋屈的事,就跑来找妈妈。
真可怜。
斗垮了花盛昌又如何?兜兜转转到头来,自己还是那个弱小又无力的可怜虫。
花重锦看着安静的手机,心想,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不该逞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