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赢(2 / 2)

晏伯点了点头,“至关重要。”他扬开卷轴,人虽老了,却中气十足,字字铿锵。

是太宗皇帝的遗诏。

核心思想一句话,“帝位传承,父亡子继,当皇子难堪大任之时,由皇女继任,所生子嗣,皆属宇文氏,其优者,承继大统。”

承朝皇位后嗣,皆为太宗皇帝子孙,老祖宗说的话,谁敢不听?

短短一句话,从法理上承认了公主继位的合法性。

宇文汲疲惫地闭上双眼。

谢期犹不死心,“你说是太宗遗诏,便是太宗遗诏,谁知道你是不是伪造矫诏?”

“放肆!”晏伯断喝一声,十分愤然,“这是老朽闻听宫中有变,特别联系上缇营卫和金吾卫,从九成宫假山下挖出来的,假山是一百年前太宗所设,现场还有工部的员外郎鉴证,覆于其上的夯土,是鲜土还是一百年前的陈土,一查便知。”

殷恪淡淡补充,“谢公子,缇营卫和金吾卫向来不和,没必要一齐扯这个谎。”

“孽障,还不住嘴。”齐国公喝止谢期。

“该做的事既已毕止,老朽先行告退了。”晏伯作了一个揖,又颤巍巍离去。路过裴中书令时,显是这裴相陷入沉思,挡了老者的路,都毫无察觉,还是在旁边臣下的提醒下,才躬身致歉让路。

老者来去一阵风,却搅乱了一池太液水,余波怕是荡上几年,都不会休止。

谢期做最后的挣扎,他移向长乐,语气哀致,“长公主殿下,你怎么看,你觉得你能坐拥这属于明怀太子的天下吗?”

一句话,简直是在杀人诛心。

那边厢,长乐怀中一轻,还不及回答,一个颀长的身姿,就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行得是最标准的缇营卫臣礼。

“臣殷恪,愿携缇营卫十二司,恭请女皇陛下登基,天佑吾皇,江山永固。缇营卫誓死效忠女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乐从没想过,殷恪会这般利落地跪在她面前,口口唤她女皇陛下。

一贯从容的他,现在脸上显现的,却是夙愿得偿的神采奕奕。

和坚如磐石的笃定。

他是首臣,更是永远忠心的不二臣。

魏横江第二个跪下,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乃至全部。

“不,我不行……”长乐头一次有些慌乱,她看着殷恪,示意他适可而止。

“陛下为什么不行?你赦万民,平丹厥,治水患,白冤案。桩桩件件,哪样不是天命所归,名望所归?这个位置,没有人比您更适合!”殷恪却不打算放过她,高声道。

二人相持的结果就是,徐庆业跪了、卢仲宽跪了,杜濉跪了,甚至裴修己都跪下了。

山呼海啸的万岁之声,响彻含元殿。

长乐再无法说些什么。

万人之上的至尊时刻,长乐看向了宇文汲,他还是闭着双目,气息奄奄,几乎没有了生气。

从殿内出去尚需要些时间。这场爆炸,虽威力低于预估,死伤者亦有不少。需要清理被各处石堆,优先将伤患擡出。

长乐他们身处大殿深处,一时也出不去。四周想保护她的人,亦被她全数推远了,“救治伤患要紧。”

她的身边是殷恪,殷恪身边,是受了重伤的宇文汲以及照顾他的谢期。

“昭昭。”远方是忙碌的朝臣,未察之处,宇文汲缓缓擡眼,凝视着她,目光悠远而复杂。

“明怀太子是我杀的。”

“我没有弑父,父亲真是骤然而亡。”

“还有什么是你想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有。”长乐摇头。

“好,那昭昭,大哥,能不能求你件事。”

……

长乐深吸一口气,“你说。”

“让我速死。”

“陛下!”谢期泪流满面。

“我没有这个能力。”长乐道。

“你有。”宇文汲笃定。

“阿殷的行事作风,我清楚。你的身上,一定挟有致命的防身利器。”宇文汲笑了笑,继续道;“他若真心对你,他肯定为你想好所有后路,这一点,我还是能确定的。”

“我知道你恨透了我,我也知道我没有脸面去求你什么。可昭昭啊,我已然是走投无路了,现在这偌大的太极宫,你是我仅存的亲人,是以,我只能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吧,我不想像狗一样,被他们丢在牢房,弃如敝履,再莫名其妙,毫无尊严可言的死掉。”

“你现在死去,就是有尊严的死法?”长乐反问。

“勉强算吧。”宇文汲苦笑,“起码可以说是伤重不治。”

“不,我不想这么做,你做错了事,就该接受相应的惩罚,你害死了明怀太子,你就应当去太子墓前跪地忏悔。”

“昭昭。”殷恪喊她。“把‘真意’交给他吧。”

“为什么?凭什么?”长乐更是不明白了。

“这也是你阿耶的意思。留他一个全尸,一份名义上的善终。”

“怎么会?阿耶知道?知道他谋害了太子哥哥,还允许他当上继任太子?”长乐睁圆双目,诧异至极。

“昭昭,这世间远比你想象得还要复杂。”宇文汲忽然抢道。“不过,我这个失败例子就摆在眼前,莫要学我。”

“我不需要你在这儿惺惺作态,你更不用摆出兄长的架势来教训我。我还是那句话,公开审判才是你的归途,你欠了太多人一个道歉,一句悔过。不仅是太子哥哥,还有二哥,本该是闲散王爷,优容一生,他一生的苦楚,阿夙的幼年失怙,全源于你的嫉恶;归云扶,剿匪的卓世功勋,在他二十五岁之年就已完成,多少家庭免受匪患。就是这样一个天纵奇才的忠臣,死在你怀疑的归路上,寒了天下多少士子的心;还有江南的十万流民,大洪水中都幸存了下来,却因为你对我的厌恶,朝令夕改,肆意镇压摧残,反罹难甚惨,饿殍遍野,桩桩件件,哪一项不是你的罪孽?这些冤魂,都等着你跪在长明灯前忏悔,你怎么能轻巧巧一死了之?”长乐反诘之,末了,又丢给了宇文汲一句陈述终言。“我永远不会成为你。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甚好,甚好,”宇文汲似乎都有点好整以暇的闲静况味,“你知道,自小我最嫉恨你们兄妹俩什么吗?不是你们俯拾即是的绮罗锦丛、天家富贵,不是你们习以为常的父亲疼宠,百姓尊敬,更不是你们嫡出出身,命定享有我奋斗一辈子都得不来的荣耀。而是你们的这份从容和不屑,这份泰山崩于前,依旧闲庭信步的淡然和笃定。我没有,我在那些权贵的眼中,甚至不配妄想。可是,今天,我很高兴,昭昭,有一点,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不是作为继承人被期望,被培养。我第一次在你的脸上,看到了慌张,你方才絮絮说了那么多,能骗取人几分相信?究竟是我的过错,还是你的悔恨?难道不是你力有不逮,没有能力保护这些你认为应该保护的人吗?你尽情骂我吧,你骂得越畅快,我愈发能共情你的伤痛,这也算我们兄妹难得一心的时刻吧。”

长乐却笑笑,捋了捋头发:“激将法对我没用,无论你如何说,我都不会把‘真意’交给你的。”

“昭昭。”殷恪忽然叫住她。

长乐下意识回头,“何事。”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发间的金簪,已然被抽走,带起一阵风,如丝的长发,在风中,散开,披落在雪白的脖颈两侧。

但她来不及整理乌发,“不要——”她徒劳地想伸出双手去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电光火石间,殷恪已然取出金簪中藏着的毒针,抛给了宇文汲。

长乐妄图扑过去阻止,却被殷恪死死抱在怀里,动弹不得。殷恪低吼:“昭昭,小心伤者自己个儿。”

接过金针的宇文汲,毫无眷恋地,没有半分犹豫地,举起右手,狠狠扎进了自己的脖颈。

毒性极强,见血封喉。

大口大口呕出黑血之后,宇文汲已然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他断断续续却仍显快意道:“阿殷……谢谢你……全了我最后的尊严……不过……不过……我同祁国的交易……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昭昭……最后……最后,还算是我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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