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任人言推了推眼镜,解释道,“其实我刚刚跟他说那么多,只是想先稳住他……虽然我说的也的确是症结之一啦,但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我特意绕开了——其实还是钱。”
“我想想怎么说……贫穷的童年对一个人的性格有很大的影响,因为没有钱就是没有钱,因此陷入的窘境或者欠下的人情,对小孩来说是非常无奈、无能为力的,而这种窘迫会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他真的有钱,能对抗这种无力感。”任人言将两个手指对在一起做着一个简单的图形解释,“而现在,他再次在没有那么多钱的情况下,落入了一个跟金钱有关的窘境,所以他身体里的很多负面情绪,都随着童年的窘迫复活了。”
神笑提问:“可你也说了,联赛冠军奖金有一千万。”
“对,他的理智上也知道,只要进入季后赛,哪怕只是第八名,都会有很丰厚的奖金。但是,潜意识里,这些奖金,其实都是空头支票——因为实际上我们确实也有一定的可能,进不了季后赛。”任人言说,“每个人的思维方式都是不一样的,比方说你知道两个月后有一个20%几率的机会可以得到一千万,但同时你有一个机会每个月稳定地得到两万元,你会怎么选?”
“当然是试一试前者,一旦成功,那可是五百个后者……五百个月,人的半辈子了。”
“但我可以肯定,张念行不会这么选。”任人言道,“因为前者只有20%的几率,剩余的80%,是0。哪怕是80%的几率成功,也可能有20%的几率是结果为0。而很遗憾,张念行似乎非常相信,自己是那个‘0’。”
神笑也认可了:“他总是在准备最坏的情况。”
“没错——所以只有真正的,通过正当途径得来的、能拿在手里的钱,才能从根本上缓解那种一直伴随着他的窘迫焦虑。”任人言道,“所以我开始考虑,给他发工资。”
神笑也完全跟上了节奏,同时也想到了五年前许桑明他们躲闪的眼睛:“而他又是个极度自尊的人。”
任人言勾了勾唇角,镜片反射出一道灯光:“没错,所以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在给所有人发工资的时候,发出属于他的那一份。”
“那就干吧,总归有这么一天的。”神笑鼓励道,转而又想起独自支撑鬼哭那两年事物缠身的日子,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哎,真麻烦……”
两人回到四合院后,却惊讶地发现舒心还坐在枣树下的椅子里等他们,张念行坐在旁边,也没去睡。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还以为你们今晚不回了呢。”舒心揉着惺忪的睡眼迎上来,把手机往他俩面前一凑,“出事了,你们快上微博看看,我姐姐说明天会过来一趟。”
两人点开微博热搜,惨败词条已经掉到第6,但两人也很快找到了那条重点微博,目前点赞数已经突破了4万。
神笑倒是颇为淡定,毕竟在其他人不知道的时候,他和任人言已经就这个事进行了深入的讨论,甚至和联盟宣传部主任正面对线过,而且他自己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想到这里,他不免又发现了自己和张念行的一个共同点,心头微动。
任人言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略微浏览了几个热评之后把手机递还给舒心,道:“行,知道了,睡觉去吧。正好要跟你姐姐商量事情,巧了。”
舒心本来就是个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大心脏,看当事人和队长都是这样一副态度,一下子心头大定,百忧全消,困意立即涌上来,站着都晃了两下:“那行,通知到了就行,不行了,我去睡了,晚安、晚安。”
他偏偏倒倒地回到卧室,枣树下的张念行也站起来,朝任人言和神笑点了点头,也回屋去睡了。
神笑和任人言简单洗漱一番,也各自回到自己的床位。神笑看了一眼舒心,已经睡得轻轻打鼾,实在是只了无心事的快乐小狗。
他盯着天窗上的藤蔓看了一会儿,身体很疲倦,但就是睡不着。
很奇怪,刚刚明明一点都没想起来的,没想到这会儿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就能想到那个吻。
摸自己的嘴不觉得,原来用嘴去感受另一个人的嘴是那种感觉吗?那么软……
而且任人言的眼睛,当时离得那么近,看起来那么悲伤,那么脆弱、就跟要哭了一样……
别吧!
他又猛然睁开眼睛,望着天窗,数着藤蔓“啪啪啪”地击打玻璃。
别吧……想那个吻还不觉得,为什么想起那双眼睛会有反应啊?
我不会有什么喜欢看人哭的癖好吧?
况且那家伙有什么好哭的?该哭的明明是我吧……
他又这样直挺挺地在床上折腾了不知道多久,到他的身体终于撑不住睡过去之前,脑海里的最后一个画面,还是任人言在昏黄灯光下,那双濒临破碎的眼睛。
——是错觉吧?
褪去了欲念与迷思,他晕晕乎乎地想。
任人言那个对一切都胜券在握,永远有备用方案BCD的人,怎么可能露出那种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