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摸过的位置热热的,尹桢背上出了些汗,脸也还是烫的,他去卫生间洗脸,洗完后,在里面冷静了五分钟才出来。
方春晖一点不像刚跟人接完吻的样子,从容不迫地吃早餐。
尹桢匆匆瞟他一眼,坐下后,低头吃起来。
谁也没有说话,微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吹起他们的几缕碎发。
方春晖先吃完,擦完嘴,他说:“多谢!”
语气疏离且客气,然后起身就走。
尹桢擡起头,只看见他因走得快翻飞的一片外套衣角,防盗门合上了,尹桢收回视线,低头继续吃。
喝完豆浆,尹桢起身收拾餐桌,桌上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店员打来的,没想到是方春晖。
尹桢接通:“你好。”
他本来想说“怎么了”,想到方春晖的客气态度,他也礼尚往来地客气。
“麻烦把车钥匙送下来。”
走这么快,连钥匙也忘了拿。尹桢:“好的。”
尹桢打算回“点心局”,他拿起车钥匙,下楼。
方春晖倚在车门上,对着手机讲电话,风把他的头发吹乱,是个很短的电话,从电梯出来,到尹桢走出单元楼,方春晖将电话切断,擡头看着前方。
尹桢将车钥匙递过去,等着方春晖说“谢谢”。
方春晖掂着两个指尖接过车钥匙,这个动作特别刻意,是不想和尹桢手指碰到的意思,他说:“拖鞋我没找到,鞋柜里没有。多少钱,我赔给你。”
“算了,不用。”
尹桢注意到了这个刻意动作,他撇下脸,不多做停留,朝侧面走过去,走到自己的车前,他即刻上车,比跑车更快离开小区。
下午四点,尹桢从“速腾散打”回“点心局”的途中,接到快递的电话,说有他的快递。
尹桢问:“寄件地址是哪里?”
“‘浪淘沙’,蓝色拖鞋。”
不是说没找到吗?
接过快递,尹桢拆开,确实是蓝色凉拖,但不是他经常穿的那双,是鞋柜里本来就有的那双蓝色凉拖,尹桢穿过一次,还像新的一样。
快递给尹桢又带了一句话:用这双抵。
都已经说了“算了”,还非要寄一双过来抵,就非要撇这么干净吗?
好,撇干净就撇干净。
跟快递员说完“谢谢”,尹桢一脚油门将车开出去,你不想留我的东西,以为我就想留你的东西。
汽车停在“浪淘沙”铁门外,尹桢下车,他摁响门铃,十来秒后,对讲机里传出声音:“请问你是?”
同样是年轻的男声,但不是方春晖的。
尹桢怔了怔,他朝院子里看,但高墙遮挡了屋内的所有,除了窗户,他什么也看不见。
尹桢深吸一口长气,说:“我来还东西。”
“请稍等,我去问问方哥。”
对讲机里传出脚步声,接着脚步声消失,只剩电流的滋滋声。
尹桢将装拖鞋的塑料袋挂在铁门上端,钻进车里,启动汽车离开。
亲自将东西送过来,打着撇清的名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想再看看方春晖。
早上用五分钟的吻换方春晖留下来吃早餐,是他做得最勇敢的一次交易,交易结束,他应该和方春晖一样,回到之前陌生人的状态。
尹桢也确实那样做了。他上午在店里忙两小时,然后跟着中介去看房子,他想把尹洪从养老院接出来,到时候请个保姆照顾,中午回到店里补了一个小时的觉。他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别的。
可是,仅仅只是陌生男孩的声音,就将他掩藏在平静无波面具下的慌张激发了出来。
或许只需要一两分钟就能等到回复,但是,他等不下去。他想方春晖一定还是早上离开时那副冷冰冰表情,或许更甚,对方一定会当着年轻男孩的面给他难堪。
他觉得自己身上每一颗细胞都刻上了“不知羞耻”四个字,他无地自容。
这一个多月,他经常想到方春晖,他担心方春晖吃不惯外卖肯定会变瘦,事实确实如此,方春晖真的瘦了很多;
他担心方春晖被方书勤算计;他又担心没人给方春晖讲故事,方春晖不知道睡不睡得着,所以昨天看到女医生文件夹里的名字后,他就忍不住去了“浪淘沙”;
他还担心别墅的卫生,到底有没有请人打扫;
他甚至担心方春晖又叫着他的名字……
尹桢觉得自己疯了,被方春晖逼疯的。
是方春晖总在他面前哭、总对他喊“我饿”、表现出一副对他依赖的样子、还让他看见那一幕,最重要的是那一晚,他打死都想不到是方春晖。
但是,方春晖又是那个十年间给自己写了无数封咒骂信、利用私密文件胁迫自己的人,而那个人的父亲还曾经那样对他。
尹桢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担心方春晖,但他又理智地知道,他应该和方春晖保持距离。
所以,他被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