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眉想起点什么来,便问,“家里头还有点跌打损伤的膏药,用那个可以嚒?”
他点头道,“试试看吧。”
可他没放手,这么着,便免不了请他进屋一坐。
她怔忡了一下,见他坦坦荡荡,她也没了那么多顾忌,便问,“你不紧着出门嚒,要不……进来坐会吧?”
“嗯。”
于是她便引他入了宅邸。
他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过这座宅邸内部的模样了,只是上次见还是在她还未住进来之前。
他双目在庭院里睃了一圈,见原本就已经布局精巧的院里又有些变化。
小小的池塘种满了荷花,正是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好时候,那淡粉色的荷花一朵挨着一朵,争相斗妍。
檐下半卷着竹帘,竹帘底下还压着小小的银铃,每一样布置都显现出家主子的巧思。
到了屋内,布置又更为不同了。
鸢眉见他目光四处打量,只当他好奇,倒也不觉得十分冒犯,便请他落座,又吩咐荣芝道:“快给言知县烹盏茶来,言知县爱喝酽茶,你就用老班章吧。”
荣芝应了喏便退了下去。
“不必,太麻烦了。”
鸢眉道,“你别客气,我去拿药来。”
说道便捉裙自去了,香色的裙角随着她的步幅翩然起舞,在他眼底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他一时呆呆地忘了收回眼神。
少顷,又听她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他才赶紧将目光挪回手中的鸟雏儿来。
鸢眉端着小小的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还摆了好几个瓶子。
“我把这些治跌打损伤的都拿来来了……”
言卿舟闻言不禁想笑,擡头望了她一眼,见她懵懵的,和衙门里那个清冷冷的人又不大一样了。
他便咳了咳道,“用一种就好了,你来帮忙上药。”
鸢眉只得向前,取了其中一瓶,从里面倒出一点白色粉末,再一点点涂抹到伤处。
鸟雏儿不安分,他只能用双手摁制着,无暇分出另一只手来,便又唤她,“剪一条布条来,把它的伤口固定住。”
她又立刻听话照做,拿起剪子,刷的一声剪开了一条旧帕子,再小心翼翼地缠住了那朱红的爪子。
忽而,温暖而干燥的触感从她手心里一划而过,仿佛有蚂蚁爬过一般,酥麻麻的攀上两人的手。
鸢眉怔了一下,赶紧加快手中的动作,扎好了结便将手收到背后去了。
掌心摩擦着,想要擦去这段微妙的记忆。
见她仍失神,他眸色黯了黯,把鸟雏儿交给了丫鬟,“这两日先一天换一次药,等过两天我再来看看。”
丫鬟捧着小鸟自去了,留下两个人沉默以对。
他是有意要对她更进一步的,因而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于他来说反而是惊喜,只是见她的神情,他知道她或许并不这么觉得。
他踌躇了一下,这才道,“我有几句话想跟表娘子说,不知你能否赏我这个脸?”
鸢眉听到他的声音,眼睛里才渐渐聚了焦,转过头来对着他,眸里不见羞赧,十分冷静道,“你说吧。”
言卿舟被她这么盯着,手心里登时潮腻了起来,喉咙仿佛被黏住,吞了吞口水才道,“我……我不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觉得太快,但我……我是真心仰慕于你,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我的?”
鸢眉见他的脸都红了半边,想必说这番话已经鼓足了他勇气,可是她明白,他所仰慕之人是虚构出来的叶茵,而不是她江鸢眉。
她沉吟了许久,这才开了口,“卿舟,我一直把你当成我哥哥,就像表哥一般。”
他整个人仿佛碎掉了,半天才寻回声音,“你说什么?”
“对不起……”她愧疚地低下了头,声音里含着厚重的鼻音。
“你别这么想,你没对不起我,感情本来就是两情相悦的,倘若你不……那……”他说到最后渐渐失了声。
鸢眉不愿意伤害他,可是她知道,既然不可能,就应当明明白白地让他知道,而不是让他心存幻想。
“我有心悦之人了。”她小小地撒了一个谎。
他茫茫地点头,“啊,这样啊……”
“求你别喜欢我,是我配不上你。”
这句,是她的心里话。
他听后久久无言,整个人仿佛被什么压垮了,肩膀一下子便耷拉了下来。
她一鼓作气道,“我很感激你在我困难的时候帮助我,我知道我说这些话有过河拆桥的嫌疑,可你是怀瑾坦白之人,我不想成了你的污点,所以……以后我们除了公务,私下里还是少些见面吧。”
言卿舟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可他不喜欢她用污点来形容自己,他缓声道,“即便你不喜欢我,那你也别用污点来形容自己,我知道你不是。”
鸢眉点头道好。
他攥了攥手心里的汗,又补充道,“你可以喜欢别人,可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这是我的权利,如果你感到负担了,那我可以退一步……我想站在你身后,等你需要我的时候,回头你就能见到我。”
她望向他澄澈的眸底,那里头还燃着一丝微弱的火光。
她又如何再忍心将它掐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