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表白
言卿舟下乡看到那些粗制滥造的废弃工程,又问了些当地的村民,瞬间便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于是回到衙门第一件事便是召见古巡检。
古巡检也禁不起他盘问,几下里便承认了自己中饱私囊。
他跪在地上连连叩首,“言知县,下官真是猪油蒙了心了,你就饶了我这回吧,我这就原封不动给你送回来。”
言卿舟还没开口,卞道仙先摇了摇头说,“你真是胆大包天,连救命的抚恤银也敢贪吃,难道不知道我们言知县向来对这些个利欲熏心的人深痛欲绝嚒?”
“下官真不敢了……”
言卿舟向来温和的脸上浮起一丝戾色,手中的惊堂木重重一拍,咬紧了后槽牙道,“尽人皆知,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总是心存侥幸,管不住自己的贪婪本性。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本官不能饶恕你,还有……你之前还贪污过多少,最好从实招来,如若不然,本官也有办法查清你的账,你可省的?”
古巡检登时吓得抖如筛糠,嘴皮子也不利索了起来,“言、言知县……下官真是错了,我老实交待……你别……别查我……”
言卿舟又怎会因他的求饶而心软?等处置完这桩事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这一个时辰里,鸢眉就这么钉在门边,大夏天里,整个人却寒浸浸的,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言卿舟对那个官员的每一句冷斥,都令她擡不起头来。
她总以为自己与过去已经分裂开来,可是她不能改变她的来处,她的的确确就是这么一个伪君子的女儿。
今时之事令她想起十几年前的那桩案件,那时爹也是抱着这般侥幸的心理吗?
可那是十几条人命换来的银子,他又如何能做到高枕无忧的?
她想起她自幼奢靡惯了,可她踩的是血淋淋的尸骨啊。
她从没像今天那般无地自容,那些原本已快被尘封的旧事,又被翻了出来,啪啪地狂扇她的脸。
言卿舟这般痛恨贪官污吏,倘若知道她的来处,又会怎么看待她呢?
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只知道自己不该给他任何一丝幻想。
她是一颗坠入泥淖的鱼目珠子,与他靠得太近,都怕他的袍子沾染了腥气。
下了衙,言卿舟才发现她僵在那里,那张清冷独绝的脸上若有似无地笼着一层淡淡的怅然。
心头猜测她必是被将才的自己吓到了,于是缓和了下来,径自走到她跟前问:“表娘子怎么还在这站着?”
鸢眉闻言便擡起眸子,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跟前的,如此近的距离,仿佛抽干了周围的气息,令她窒息得难受。
她垂下长睫,默默退后了一步,“我……我没事。”
说完也不敢再迎视他的眼神,转身就想逃,双腿却像是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格外艰涩。
“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怔了怔才回过头,勉强提起嘴角道,“不是,你清正廉明,我很钦佩你,我只是有些累了。”
他知道她没说实话,可既然她不愿吐露心声,他也不会追问到底,于是顺着她的话头道,“那你趁午休小憩一会,我就不打扰你了。”
鸢眉点了点头,踅身退了出去。
又过了一程子,重建已经圆满完成,百姓无不对言卿舟感恩戴德,将他奉为青天大老爷。
另一厢,州府派来的宣抚使也听说了这段插曲,对于言卿舟逼巡检吐出贪污的款项,还对他施以严惩的事赞不绝口。
日子又归于平静。
这些时日,鸢眉也逐渐在起状中寻出点门道来,甚至因为她是衙门里唯一的女子而名声外扬。
不少被告人来衙门的时候,就只点名要她写状子。
这样自食其力的日子,她很喜欢。
唯一超出她预想的是,言卿舟这一日日对她的特别关怀,已成了她越来越沉重的负担。
这日恰逢休沐,她刚想去书局还书,刚出门口,便“偶遇”到了在她家门口路过的言卿舟。
他转头朝她望了过来,还没说话耳根子先悄然爬上了一层绯色,“好巧啊,表娘子也要出门?”
她悄然将手中的书递给了菱香,仰头盯着屋檐瞧,“我只是看看这个燕子窝,既然你要出门,那就不耽误你了。”
言卿舟顺着她看的地方望过去,果然见那角落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窝。
他显然忘了他要“出门”的正经事,又挪近了一步,讶然道,“这什么时候多了个燕子窝?”
鸢眉转眸看着他,忍俊不禁道,“前几日看燕子衔泥在这飞来飞去,没想到这就筑好了。”
说话的当口,便听到燕子窝里传来微弱的鸟鸣声。
两人目不转睛得朝燕子窝口望了过去,不自觉间靠得有些近,这才发现原来这鸟窝里有三只刚破壳不久的鸟雏儿,眼睛还没睁开,却张大着嘴,一副嗷嗷待哺的姿态。
“看来它是饿了。”
他说着扭头看了过来,这才发现那张粉嫩的娇面就这么近在咫尺,上面的绒毛依稀可见。
他只感到喉咙被灼住了,呼吸也暂歇。
觉察到他有些灼热的目光,她怔了一跳,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一步。
就在这时,只听啪嗒一声轻响,一只鸟雏儿不知怎么竟摔到了地上,它还那么幼小,只张着朱红的鸟喙啾啾啼叫,那短小的翅膀扑腾扑腾地扇个不停,却是纹丝不动。
“它可能受伤了。”
言卿舟说着已蹲了下去,轻轻将那只鸟儿捧在了掌心里,仔细查看它的伤势。
鸢眉也只好凑到跟前,跟着蹲了下来,见他伸了一根指头,慢慢拨弄着那只爪子,见关节处多了个突兀的结起,他轻摁了一下,鸟雏儿便扯着嗓子啼叫起来,他道:“这只爪子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