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依姐姐,我收到了一封来自罔清的信,”鹿子递给她,“写信的人叫‘湖心’,你认识吗?”
落依呼吸缓了,低头拆信时,雁惜绕到她身后,鹿子点头离开。
“认识,她还跟你一般大……阿雁?”落依瞧她脸色,心生担忧,“你——”
“陪我走走?”
清风拂面,山涧花草香,又一只俊音鸟飞过头顶。
“身子怎么样?”
“很好。很快就会恢复。”雁惜挽她胳膊,“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快点醒来,恢复从前。”
“那你现在,会失落吗?”
“有一点。”雁惜靠她左肩,“毕竟拥有力量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七色光芒抽离雁惜的身,杳蔼流玉自天边又飞了回来。
“剑仙,你舍不得我?”
杳蔼流玉傲娇扭头。
“下一个轮回,说不定你还是会选我。”雁惜开怀笑,“快走吧。我们姐妹说话,你竟偷听。”
杳蔼流玉脑袋稍垂,绕着她们二人飞了三圈,就此离开。
落依握紧雁惜的手,她向落依回以笑容,然后张臂,拥紧了她。
落依回抱。片刻,她轻声道:“其实我此来,是有一事要问。”
雁惜闭紧双眸,努力收住泪花,在她耳边笑着答:“什么?”
“那抹血息,是谁的?”
雁惜咬紧下唇,强崩笑容:“当然——”
“是秦枭子吗。”
雁惜不敢动,落依却松开了她。“他死了?”
雁惜垂眉:“死了。”
“死之前,我把他打成了半死。”雁惜含着泪笑。
云卷云舒,晨光来去,良久之后,落依靠向了雁惜的肩。“他是我这一生,唯一深爱过的男人。”
雁惜捧握她的手,眉头很紧。
“我恨过自己,因为我的爱,让爹娘、让落府,一夜不再。”落依静静地淌下了眼泪,“可这是他的错。是他伤害我,伤害我的家人。”
落依哽咽,雁惜想抱她,却被她微笑阻止。
“已经过去了。”她坦诚地任由眼泪滑落,“但我不想一个人憋着。”
“我听,阿依,你告诉我,我在听。”
落依温柔笑,“也许,这只是一种情绪。而我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我的人已经走出来了,但是心还会痛。不过,我相信它会痊愈。我不会认输。”
“阿雁,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雁惜泪如雨下,急急忙忙擡手擦,落依帮她,自己脸上竟也不知不觉挂满了泪珠。
两名女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互相把双掌擦得全湿,哈哈几声,又难过地抱紧了彼此,呜呜低咽。
红着眼眶靠近的付颖司撞见此幕,忽然不知该做什么了。
他拿出一张手帕,觉得应该还要一张,但自己又的的确确只拿了一张,若撕开……不雅不对。
那他……
落依余光瞥到人影,微微擡头,雁惜循着她的动作转过身。
没等她们张嘴,付颖司已经呱呱开嚷:“我说你俩这、搞得我都没脸煽情了。”
雁惜反应了一下:“……你好了?!”
“你对抗之灵都不要了,我还敢不好?”
付颖司风风火火走上前,瞄了雁惜一眼,本已收住的情绪“哗”一下又涌上眼眶,他别开脑袋,巾帕没送,反倒自己先用上了。
付颖司擡擡手,想说什么,话到嘴边立刻哽咽,憋足了劲儿,“哎算了算了——”
他说着就要往回逃,雁惜却不放过,一跃拦他前路,神气十足:“什么叫‘算了’,不准算!”
付颖司知她性子,明白躲不过,但不想直面,脑袋一转就把身子背对她,而这正巧促成了静立一旁的落依与他对视。
她的眼眶也红,不过没有他那般激动,平平淡淡如潭水,一眼望去,倒像被抚平了些许情绪。
落依礼貌微笑,付颖司轻轻回笑,缓缓点头,转而再向雁惜:“你这家伙,不后悔?”
“那你可以为我端茶倒水。”雁惜笑眯眯摊手。
付颖司心暖,见她发自内心笑,也便跟着她笑。尽管又有热泪泛上眼眶,他却没再躲掩了:“谢谢你,雁惜。真的很谢谢你。”
“好——”雁惜背着手应,“那以后我五哥六哥再找你要酒,你就说,全部、所有、一切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卖给他们的。”
付颖司笑:“其实……我一般都直接送。”
“……啊?”
“世人皆知我付氏酒馆千年星月酒宝贵,但大多都是人云亦云,想来尝个兴致、喝个名头。而五将军、六将军对它是当真捧在心里、用情珍视。人生在世,知己为贵。酒生亦然。得此挚友,几串银钱又能算得了什么?”付颖司瞧雁惜锁紧的眉头,再问:“话说回来,你要你那二位哥哥的人情……做什么?”
雁惜瘪瘪嘴。
还能做什么。
那两个家伙的酒量可是出了名的好。
像她这种一杯……现在姑且算两杯。
像她这样两杯就倒的人,又是个不肯服输的性子,自然是想练酒量。
但昨夜她想喝,大哥二姐三哥四姐五哥六哥都想拦她。
是。
她以前是不喜欢喝、也不能喝,但现在就想多多尝试嘛。
可他们不信。
雁惜下定决心,定要等下回庆功宴、或是别的什么喜事来,要让他们刮目相看。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区区小酒,并不能成为她的拦路虎。”
“你酒量怎么样?”雁惜上前两步,凑向付颖司,“你喝酒……”
她忽地又想起单泉溪的背后蛐蛐,没等付颖司答,又收了步子,“唉。”
“喂,我还没说,你就不听了?”
雁惜抿嘴赔笑:“听、听,我当然听。”
付颖司摇头笑:“你莫不是想学喝酒?”
雁惜眸亮:“你好聪明。”
落依轻笑。
付颖司垂下双臂:“那你干嘛找华溪和简七?”
“我不找他们,那找谁?”雁惜理直气壮,“比酒,单泉溪输给过我四姐,我四姐赢不过六哥,而你连单泉溪都喝不过——”
“瞧不起谁呢。”付颖司嘴一撅,“我那是让着老单。”
雁惜“哦”了声,眼睛开始乱晃,像是不知道自己说了话一样。
付颖司低低一“切”,瞧得来人,倏地扯勾了嘴角:“看来她对你还不够了解啊。仅仅三个时辰就能把华溪喝晕的人分明就在眼前,她还要睁大眼睛四处去找。”
雁惜疑惑回头,凌寒距她两步远。
“……阿凌……?”
“我酒量不算最好,可看品酒人的眼光是一等一的。”付颖司背着手,悠悠向前,“你这位心上人,恐怕不止华溪、简七,连你大哥明亚,都得被他喝趴下。”
雁惜惊异,攀拽凌寒两臂:“你酒量这么好?”
凌寒淡淡笑:“……或许吧。”
“那你教我!”雁惜扯他胳膊,“你要教我、你教我!”
凌寒耳根微红,双手反握她的掌,雁惜立马想起这是在外面,害羞一瞬。
付颖司和落依都轻轻笑。
闹腾的动静破门而出:“雁雁、雁雁!”
了茵了凡铆足劲儿,撞闪了单泉溪也来不及道歉,一边哭一边笑,大步狂奔:“雁雁、雁雁——”
她们扑过来紧抱的刹那,雁惜眼泪唰唰地就下来了。
凌寒心软,沉默着注视她们很久。
鹿子从食勤坊满载而归,了氏兄妹闻着味道,顷刻来了精神,也不哭了,瞬地掉头:“好香!”
“你们要吃吗?”男孩慷慨化食盘,把糕点一一呈送。
“要、要!”了茵了凡欢天喜地,“小孩你真好!”
“我不是小孩。”
了凡:“你怎么不是,你比我们都矮。”
“你俩刚才还是小狗呢。”鹿子笃定:“算化作人形,我们年纪差不多大。”
了凡:“那你比了茵大,但比我小。”
了茵:“怎么比我大就可以,比你大就不行?”
了凡却不管这些,捧了糕点就向落依去:“落依姑娘,你尝尝!”
落依点头致谢,拿了之后,了凡遇上付颖司:“老付,吃不吃?”
付颖司嫌他一眼:“人家姑娘就是‘尝尝’,到我这,不仅成了‘老付’,还是‘爱吃不吃’?”
了凡甭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给他塞一块进嘴,然后跑向雁惜,把一直被盘掩盖的左手掌里的食物拿出来:“雁雁,酸桑糕。”
雁惜笑着接。
了凡顺道看凌寒:“将军,雁雁喜欢吃酸桑糕,你喜欢吃什么?”
凌寒面柔:“都可以。”
了凡“噢”了“噢”,“那……那你吃这个。”他乐呵呵地笑:“最后一块酸桑糕。”
单泉溪最后走近,右手叉腰:“大家都有吃的,怎么?我被你们俩撞了,还得饿肚子?”
了茵了凡异口同声:“扇子哥、扇子哥!”
他俩火速跑上去,把食盘交到他手里,“这些都是你的,全给你!”
语毕,俩人双手各抓几块,反而把单泉溪当成了人形桌面,自己得了空,吃得津津有味。
单泉溪翻个白眼。
了茵右手拿多了,顺势把余出来那一块往单泉溪嘴里塞,恰巧堵住他的怼声。
付颖司和雁惜等人见了,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
而身前这两个憨蒙蒙的小鬼突然抖个激灵,呼声:“陆潮生呢?”
“去找华溪和简七将军玩了。”鹿子老实答。
“可恶!不带我们!”
了茵跺脚,了凡也生气,兄妹对视,立马拔腿:“雁雁,我们出去一趟——”
还没跑出去,俩人又往回看:“鹿子,你去不去?一起!”
男孩摇头:“我待会得回医馆。”
“好吧。那就下次。”了凡紧着跑,了茵朝他扔下“糕点钱找雁雁结”,也呲溜呲溜地跑了。
雁惜哭笑不得,但依旧怜爱地目送他们背影——
了凡狂撵崴脚,忽地一摔,雁惜紧张出灵,他却立马变回了花狗模样,等于翻个跟斗,又马不停蹄地跑。
付颖司真觉得这俩小家伙不上台表演实在可惜:“小雁惜,你这养的到底是两个什么活宝——”
雁惜怔怔地望着自己双掌。
凌寒迟疑:“雁儿?”
她呆愣地仰头,朝他伸手。
凌寒不解,但依旧随着她动作擡手。
雁惜绷紧的脸霎时露出泣笑。
她握紧他,激动地合不拢嘴:“你快对我用力、你快打我、你——”
“你有对抗之灵了?!”
凌寒震惊开口,雁惜狂喜,奋力扑到他身上,雀跃欢呼:“我有对抗之灵了!我的灵根长出来了!我也有对抗灵根了——”
凌寒为她高兴,甚至差点溢出眼泪。
雁惜在他怀里张臂、乱动、大笑、惊呼,好一会儿才落下来,面对喜笑颜开的大家:
“你、你、你——”她站到落依身边,指示眼前三人:“你们从此以后,要做我的师父,教我修炼这条灵根!”
单泉溪嘁声,“岚裕神女可是现今天渊最有资历的长辈,你挖坑给我们跳呢?”
“那你们就有实无名嘛。”雁惜打起算盘,“师父游玩四界,谁找得到她?不管了,你们不许藏着掖着,更不准怕我超过你们。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几人没应,雁惜微急,下意识的话对向了凌寒:“阿凌你得教我。”
凌寒沉得住气,但这会儿的心已经泛滥成水了,他望着她,笑容根本藏不住:“嗯。”
单泉溪和付颖司对视,立刻感觉受到了万点伤害,倒是落依看得甜甜蜜蜜,格外喜爱。
“说到你的阿凌……”单泉溪拉长了声,“凌将军,你我的承诺,可该兑现了?”
凌寒淡笑:“择日不如撞日。”
话音落,二人起。
以空为擂,凭风作鼓。招式灵术,全无保留。
雁惜看了一会儿,掉头欲走。
付颖司:“你不观战?”
“他俩那水平不打个三天三夜,能有结果?”雁惜提左脚,又收回来,牵拉落依胳膊,“你想看?”
“我……”
“那就是不想。”雁惜笑嘻嘻拽着她走,“好不容易来一趟,先把九重天好吃好玩的都体验一遍再回!”
付颖司注视二位姑娘带着鹿子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摇摇头,笑对天边:“没人看咯。”
单泉溪:“你不是人?”
付颖司磨牙:“你个淬毒的。阿凌,快收拾他!”
凌寒一招攻,单泉溪一招防。
笑着对视后,单泉溪道:“老七说咱们要打三天三夜,你觉得呢?”
“这就要问问我手里的拳头了。”
“好!不打到痛快淋漓、誓不罢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