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浊十月之灾,四渡峪一边冠冕堂皇地斥责界事司,另一边用浒气紊乱之事搪塞魔灵破地浊的根本原因。
——竟是因他们而起。
失手纵恶者缄口不言,甚还当起了讨伐领袖,将自己的罪责撇得干干净净。
“风黯伪龙神灵息,诱使四人打开地浊浒气。他们以为防备到位,却还是让魔王钻了空子。而那恶魔留给人间的,除了一个差点死去的我,还有你们曾在地浊三坡乡见过的......”
“苍虚魔兽。”雁惜沉沉地应,神色越发难看。
“准确来讲,伤我的是苍虚魔兽,只不过我命大,借你的仙灵之力,把那股凶兽灵息化为己用。”逍霆子释然地舒一口气,鲜血却涌得更多。
雁惜立即为他耗灵。
逍霆子眼眸闪烁,想从她脸上看到点什么,却不出所料,最终失落地垂下眉头。
“秦枭子进入地浊,尽在风黯的掌控。因为他知道那人是黎原风之主,也清楚秦想夺取四界至宝。只不过,这老谋深算之魔最终碰上了你们几人,功亏一篑不说,连命都折——”
捂藏印反噬,不仅震乱了逍霆子的心肺,还波及雁惜。但她不愿放手,甚至还抽削仙根,想要和这四渡峪之印斗到底。
“不、雁惜!”逍霆子想制止她,却没法使劲。
冰氲横冲,切断紫灵,逍霆子后仰,捂藏印被夏蝉雪抑制,伤势减弱。雁惜倒退,撞进凌寒的怀,他以左掌护住她后腰,送注灵力,舒缓她的心脉。
逍霆子的“谢”字讲不出口,索性将全副关切都投向雁惜:“怎么样?“
她还要施法,逍霆子急声阻劝:“捂藏印的威力非同小可,就算你有至尊战神之力,强行剖除也极有可能重伤重残,雁惜——”
凌寒不由分说抱起她,大步带离。衣掀清香,逍霆子怔愣地看着,两臂无力,垂得又沉又呆。
雁惜欲挣,凌寒双臂锁她更紧。她不知怎的,情绪微微激动,拳头捶揍他的胸,凌寒竟稍擡右臂,带起她的身,温柔地吻了过来。
雁惜一顿,“......你干什么......!”
“让你冷静。”
“我不冷静?”
“冷静便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
雁惜激烈争辩:“不可为是因为无人为!四渡峪防御术名震万万年,无人破、无人逆,大纵那四人骄横之心。我早该想到的,三坡乡一战,秦枭子根本不知道苍虚魔兽也在,我早该警惕的!捂藏印、捂藏印!我杳蔼流玉十八重剑力之盛,怎么就抵不过四渡峪的区区捂藏印?我大有可为!”
凌寒敛息,捧起她右颊的时候力道稍重,“可你流血了。”
“一点血而已。”雁惜想起那时在四界堂的落败,攥紧了掌心,“只要能破印,只要能把四渡峪里那四个缩头乌龟抓出来拷问,莫说一点血,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去!”
她义愤填膺,猛然甩开凌寒的手,毫不留情,“让开!”
此话音落,动作完毕,雁惜狂迈了两步,四周鸦雀无声之时,她才感觉到手臂的抖动。
——刚才那推人的劲儿大得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凌寒丝毫没防,就这般踉跄一下,眸子稍滞,尤其听到她不管不顾地一声吼,情绪“唰”地翻涌了。
但他没有发泄,只是粗喘了呼吸,有些不是滋味地静看着她。
雁惜滚烫的怒意散去大半,擡眼发现他早已向外幻出了虚像——那像中的雁惜和凌寒正在彼此疗伤,旁人窥不见他们在内的动静。
她捏了捏方才用力过猛的右腕,倏地有些懊恼。可用余光瞥他,她却只能望见他那染捎尘泥的衣摆。
雁惜拉不下脸,却也因他的沉默生出了怯意。大怒之后涌纠愧,情绪从一个山头坠向另一片深海,雁惜倏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气氛持续僵持,谁也没对谁说话,连呼吸都缄默了。
她的眼眸顷刻湿润,却不想哭,果断仰头,克制情绪回首,从牙缝里挤声音:“你......”
凌寒闻声望向她,眸光深黯,没有显露表情,也并未接话,像在等她往下说。
雁惜突然觉得委屈。
情绪创口溃烂时,她发现自己也会渴望被人疗愈。主动的、热烈的、不计前嫌的疗愈。可他表现出来的冷静像一座冰山,巍峨延绵,肃穆庄严,层层凉气浮于上空,拒人千里之外。
理智告诉她,这是自我防备的臆想,是自责和愤怒交织的异变。可感觉已在那之前侵占了她的脑。
雁惜要强地别开眼神,不情不愿吐字:“我看你是吃醋。”
凌寒本已打算只听她一句话,不管说什么,听完他就去哄,可没想到是这句。
他有气又有怨,再瞧她气鼓鼓地把头转向别处,心中酸恼更甚,三分醋意就这么膨成了九分。
“是,我是吃醋。一个你曾救助过的陌生男人,相认第一句话,便是他要娶你。他当着我的面对你示好,向你求爱,我却不能挑明身份。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分明只是陌生人,而我呢?你要我大度就大度,要我走开就走开——”
凌寒鼻头发酸,察觉情绪上头,一时紧张无措,便住了嘴。
可他低眸一瞬,竟撞见了她眼里的泪花。
雁惜见他激动,甚还曲解自己的情意,委屈更甚。那没出息的眼泪蹭蹭外冒,她本还想据理力争,可只把“我没有要你......”五个字讲完,热泪就包不住了。
于是她决然扭头,飞快逃离,固执得连抽泣声都不想让他听到。
但她这一跑,凌寒整颗心都慌得颤痛。
他焦急后怕地往前追,来不及感受的心绪早把自己骂了个千万次的体无完肤。可是当真撵出去,他看到的又是逍霆子殷切地为她化蝶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