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璃散
天墟宫牢渊。
玉石门开,似海如湖,深蓝梦幻的景象映入眼帘。
泡沫大小不一,轻飘飘地浮在半空。光亮从外照进去,泡泡的边缘会映射斑斓七彩。彩光交汇处,无数只人形幻影浮现,或嬉笑打闹、或肆意奔跑,勾勒出一幅又一幅虚拟动像。
但这无声的热闹背后,藏着九重天最恐怖的剧毒——藤璃散。
魂儒朝一战,龙束归天后,天墟宫牢渊重启,圣池水不再是九重天结界的唯一来源。
这隔绝结界灵力的藤璃散随之重焕新生。
单泉溪提着七色牡丹花,侧往右边,走向九根铁链锁住的男人。
此链名唤九锁,可吸灵化力,将所得物补给天渊结界。百万年前,纪殽带着全族在此赎罪,受的就是此物。
年迈的男人背对着坐,面朝冷壁。尽管单条牢链重千斤,他依旧腰背笔直,肩膀挺阔,右手徐缓端茶,怡然自得地抿了一口。
“舅舅。”
单泉溪走近,替换石桌椭圆瓶中的枯萎花枝,伫立原地。
单琮毕微笑,转过身,先是打量了一下七色花,然后提壶,想再斟茶,单泉溪抢先动手。
“我已是仙族的罪人,你如今是圣主,要分得清轻重。”
“泉溪并不想做什么圣主。”单泉溪放下茶壶,如从前那样双手捧杯,送到单琮毕身前。“舅舅把我一手带大,养育之恩,没齿不忘。”
单琮毕想露出冷意,眼眶的温度却凉不起来,最终便只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知道那是什么吗?”他别过眼神,望向深蓝中的七色动态。
“......舅舅是指,藤璃散的幻像?”
单琮毕起身,铁链哗啦脆响,如同嘈杂的音铃,聒在耳畔并不舒适。
“你进牢门第一眼所见的人,还记得吗?”
单泉溪沉默须臾,“一个男孩和他的......姐姐?”
“那是他娘。”单琮毕捕捉动像,因为灵力被九锁困住,吃了些苦头,喉咙涌出腥味,被他强行压了回去。
“......您的身体......”
单琮毕冷笑,“九锁之厉,在折磨灵身于永生。我修炼了万万年的墨血蹊骷,灵根强旺,足以替代当年的竺焱,维护天渊结界。”
单泉溪没有作答。
单琮毕的心思很快就回到了动像本身。
“这一母一子名叫什么,我没有印象,只记得小丫头刚成年就和一个男人私定终身,生下小孩。可惜那男人是个孬种,孩子才六个月,他就逃得无声无息,留这青春正好的姑娘独面未来。”
“......舅舅,您为何认识她们......?”
单琮毕笑,“这可是你外祖父母收留的母子。”
单泉溪压住震惊,“藤璃散和汜淼族有关系?”
“无关。”单琮毕的盛气凌人早被这座空阔死寂的牢狱削磨了,“当年修建天墟宫,我通过旁人向龙主进言,把汜淼族人的生前画像留在这里。自百万年前竺焱族灭,汜淼的旧忆也沉没了。直到我被关进来。”
单泉溪立在单琮毕半臂之外,能够清晰地看到单琮毕脸边沟壑、眼窝黑晕、和满是褶皱的皮肤。这是他第一次发现,万万年的岁月在单琮毕身上留下了痕迹。
曾经高高在上、威震四界的天渊司司主,失去了光环和锐气,跟寻常人家的耄耋老者无甚区别。
“这里面......有外公外婆吗?”
单琮毕默默地收回眼光,提身往回,“没有。”
杯皿起了又落,单琮毕喝了单泉溪为他斟的那杯茶,声音很淡:“我长得像你外婆,你娘长得像你外公。为了瞒住身份报仇,我刻意隐去了他们。”
单泉溪缄默。
探狱时盘还剩三分之一,四周又一次陷入寂寥,单琮毕心尖颤了颤,嘴巴不自觉地张开了:
“你......”他深吸一口气,避免话音泄露心境,“我害死了你们心中的无辜者,你来这里,不觉得很可笑么?”
“他们本就无辜。”单泉溪攥拳,“您做错了事,直到生命尽头,都会留在这里承受无休无止的撕裂之痛,这是您的责任;而我,也有我的责任。”
单琮毕声狠:“本座不需要你的怜悯!”
“可我需要您的现状。”单泉溪敛住情绪波动,“泉溪在这世上,只有舅舅一个亲人了。”
单琮毕低了头,在暗影里藏起泪花,声线放平,“如今你喜欢的人,不是郜幺雁惜?”
“从来都不是。”
单琮毕苦笑,“既然喜欢邶雪,为何不要我为你定的婚约?”
单泉溪深吸气,“因为不想困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