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焦
萧瑟的裙裾扫过冷宫青砖上的苔藓,九翟金冠歪斜着露出鬓角新生的白发。她数着廊柱上干涸的血迹——那是三日前被杖毙的宫女留下的,此刻被月光照得发黑,像极了明珠腰间虎符烙伤的朱砂痣。她忽然扯断袖口的流苏穗子,金线在指间勒出血痕:“姐姐以为烧了太庙就能抹去我的痕迹?这冷宫里的梧桐,可都是父王亲手栽的......”
“公主慎言!”老嬷嬷慌忙捂住她的嘴,浑浊的眼珠瞥向门外值守的禁军。萧瑟却癫狂大笑,染着丹蔻的指甲抠进梧桐树皮:“怕什么?顾唯卿早把这里当坟场了!”树皮簌簌剥落,露出藏在树洞里的油纸包——那是裴元洛生前送她的火折子,裹着西蜀特制的磷粉。
三更梆子响,冷宫深处传来瓷器碎裂声。萧瑟将火折子抵在油纸窗上,磷火瞬间吞噬了糊窗的桑皮纸。火舌舔舐着梁上垂落的蛛网,她望着蛛丝在烈焰中蜷曲成灰,忽然想起大婚那日明珠撕碎的合卺帕。藏在床榻下的桐油罐被热浪掀翻,火势顺着浸透药汁的帷幔窜上房梁,浓烟里混着鹤顶霜遇热挥发的甜香。
“走水了!”禁军的嘶吼穿透夜幕。明珠立在摘星阁顶,看着冷宫方向腾起的赤色烟柱,指尖抚过腰间虎符的裂痕:“传令北境暗桩,三日内将萧景琰的遗诏抄本送进宫。”她转身时裙摆扫落琉璃灯,灯油泼在案几的密信上——那是西蜀巫医昨夜送来的,写着“梧桐焦,素缟现”六个血字。
顾唯卿的冕旒珠串撞碎在殿阶上,十二道玉藻浸在血泊里。他盯着冷宫废墟中焦黑的梧桐残骸,忽然嗅到一丝熟悉的沉水香——那是裴元洛旧甲上的熏香,此刻混在焦味中格外刺鼻。禁军统领呈上烧剩的半截火折子,鎏金纹路与三日前失踪的北境密探印记严丝合缝。
“陛下!在梧桐树根下挖出这个!”侍卫捧着焦黑的玉匣跪地。顾唯卿用剑尖挑开匣盖,褪色的婚书上“萧瑟”二字被火舌舔去半边,露出底下泛黄的北境盟约——正是明珠当年誊抄的假文书,此刻边缘还留着裴元洛的血指印。
五更天,明珠抚着被火燎焦的袖口踏入废墟。她蹲身捡起半枚焦黑的凤钗,钗尾刻着萧瑟幼时最爱的海棠纹:“姐姐可知,这冷宫地砖下埋着三百斤硝石?”染血的护甲划过焦土,露出青砖缝里未燃尽的硫磺颗粒,“你烧的不是梧桐,是顾唯卿最后那点愧疚。”
晨雾漫过宫墙时,北境密使的狼嚎穿透云霄。明珠望着灰烬中浮现的玉玺暗纹,忽然将凤钗刺入掌心。血珠滴在焦土上,洇出个残缺的“烬”字——正是顾唯卿心口溃烂的海棠纹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