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褪
裴元洛的银甲浸在雪水里,月光将甲片上的血渍照成蜿蜒的冰丝。他望着掌中残缺的虎符——这是昨夜从北境狼主嫡子身上夺回的,符身刻着的裴字被火漆蚀去半边,露出中空的夹层,里头塞着西蜀巫医的密信。
将军当真要舍了这身银甲?暗卫跪在雪中,捧着装满解药的鎏金匣,血菩提的毒已入心脉,若再不用药......
闭嘴。裴元洛扯断腰间玉带,浸着鹤顶霜的绷带散落一地。他数着匣中七枚解药丸——恰是当年明珠毒杀萧瑟时用的数目,忽然轻笑:告诉太后,我要用这匣解药,换她腰间那枚假虎符。
三更梆子响,明珠的护甲叩在太庙铜门上。她看着裴元洛卸下的银甲堆在祭坛前,甲片缝隙里嵌着北境特制的铁蒺藜,忽然想起那日雪夜奇袭时,这身银甲如何替她挡下十二支毒箭。
哀家以为将军早该明白,她抚过甲片上的裂痕,当年你从乱葬岗捡回的那枚虎符,本就是顾唯卿熔了先帝玉玺造的赝品。
裴元洛的剑鞘突然撞碎冰面,露出底下埋着的婴孩襁褓——正是萧瑟死胎身上缺失的蜀锦残片:娘娘可认得这个?他染血的指尖点在锦缎暗纹处,北境狼主的私印,三日前刚烙在您心腹侍卫的颈后。
寒风卷起太庙檐角的铜铃,明珠嗅到裴元洛身上熟悉的沉水香——那是她上月缝在假孕药囊里的迷魂散气味。她突然撕开袖口,露出腰间被虎符烙伤的朱砂痣:将军不妨猜猜,哀家这胎记底下,可还藏着多少枚假符?
咔嗒一声,裴元洛捏碎解药匣。七枚药丸滚入雪地,遇血即融成青烟。他扯开衣襟露出溃烂的心口,那里嵌着半枚玉珏——正是明珠幼时赠他的定情信物:臣请太后......赐臣一死。
明珠的淬毒护甲划过他脖颈,却在触及脉搏时陡然转向,撕开了他怀中暗袋。染血的北境密信飘然而出,信笺边缘的狼图腾正与她袖中虎符的夹层图案严丝合缝。
好一出苦肉计。她忽然将玉簪刺入自己肩头,将军可知,那夜你吞下的血菩提,解药就藏在顾唯卿的扳指里?染血的指尖抚上他心口溃烂处,每为他挡一次灾,这毒就深一寸......
裴元洛猛地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娘娘又可知,臣那日雪夜带回的遗腹子,耳后红痣与萧瑟侍女的一模一样?他扯下颈间虎符掷入火盆,鎏金符身遇热扭曲,竟显出新帝的生辰八字。
五更天,北境使臣的狼嚎穿透宫墙。明珠望着裴元洛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发现那身银甲在雪地上拖出的影子——竟与顾唯卿弑父那夜的剪影重叠。她攥紧袖中暗藏的半枚解药,想起太医令验尸时说的胎中带毒,此刻才惊觉自己腹中的龙嗣早已浸透血菩提的汁液。
将军留步!她突然追出太庙,却见裴元洛的战马踏碎祭坛前的冰棺。棺中躺着当年乱葬岗的死婴,此刻被月光照得面容清晰——竟是北境狼主年少时的模样。
裴元洛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银甲碎片从指缝滑落,在雪地上拼出个残缺的烬字。那是顾唯卿焚烧宗庙那夜,用老皇帝骨灰写在她锁骨上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