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声里,她摸回承恩侯府祠堂。供奉萧长安的牌位后有道新裂的缝隙,撬开后滚出半截断箭。箭簇上的北国狼纹与父亲书房暗格的密信印章,在月光下严丝合缝。
你果然在这里。阮嘉树举着烛台出现时,明珠正用箭簇划破指尖。血滴在嫁妆单上,显出萧景琰的私章拓印——原来当年北国进贡的毒箭,盖的是承恩侯府的印鉴。
烛火突然摇曳,明珠看见父亲身后闪过玄色衣角。她猛地将断箭刺向阮嘉树咽喉,却在最后一寸被裴元洛握住手腕:现在杀他,明日你便是弑父的滕妾进东宫。
箭簇上的狼毒擦破父亲脖颈,阮嘉树却突然大笑:你娘死前咒我永世不得超生,可当年是她自愿喝下那碗药!她说只要保你平安...话音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看着女儿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正是萧长安装毒药的胭脂盒。
五更梆子敲响时,明珠站在寒潭边将嫁妆单烧成灰烬。晨曦照亮潭底累累白骨,她终于明白母亲为何总说这潭水洗不干净。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她将裴元洛给的鹤顶红倒进潭水,看着死鱼翻着肚皮浮上来。
姑娘,宫里来人了。侍女颤抖的声音传来。明珠转身时,看见萧瑟的贴身嬷嬷捧着滕妾文牒立在垂花门下。她笑着接过玉碟,顺势将毒死的锦鲤塞进嬷嬷袖中:替我谢公主赏的胭脂,就说...颜色甚合我心意。
临行前夜,明珠在祠堂摆了两盏长明灯。一盏给未谋面的弟弟,灯油里混着从父亲脖颈取的血;一盏给母亲,灯芯是用染毒的嫁妆单撚的。火光亮起的刹那,她听见梁上传来裴元洛的叹息:你可知这局棋,最先死的从来都是棋子?
祠堂梁上的灰尘落在灯焰里,炸开细小的金花。明珠吹熄长明灯的刹那,袖中突然多出个冰凉的玉盒——是裴元洛掷下的断簪,簪头镶嵌的东珠裂痕里,隐约可见慈懿二字。
太后的东西,也敢留着?裴元洛的声音从屋顶传来,瓦片轻响间飘落半张残页。明珠就着月光看清是永徽三年内务府记档,记载着承恩侯夫人萧长安大婚时,太后赐的翡翠镯少了一只。
她握紧断簪冷笑,簪尾突然刺破掌心。血滴在残页上显出密文:明日卯时三刻,慈宁宫暗卫取寒潭铁箱。明珠将断簪插进发髻,突然听见后院传来重物落水声。
寒潭边的老柳树下,阮嘉树正将铁箱重新沉入潭底。明珠躲在假山后,看着父亲颤抖的手将太后手谕塞进箱缝。月光照亮绢帛一角,赫然是滴血验亲四个朱砂字。
姑娘!侍女惊慌的脚步声传来,太后宫里送来密匣,说是...说是给未出世的外孙女添妆。明珠打开玄铁匣的瞬间,瞳孔骤缩——里面躺着半截翡翠镯,与她腕间母亲遗物拼成完整的一对。
五更天的梆子刺破寂静时,明珠用断簪挑开翡翠镯内壁。掉出的金箔上密密麻麻写着生辰八字,竟是永徽八年腊月所有接生婆的灭口记录。她将金箔裹着断簪掷出窗外,听见裴元洛的闷哼声与重物坠地的响动。
卯时初刻,明珠站在寒潭边看暗卫打捞铁箱。当锁链拽出水面时,她突然将整瓶鹤顶红倒入潭中。暗卫首领捞起的铁箱沾着毒水,开箱的宫人三日后全身溃烂而死——这是后话。
姑娘该启程了。嬷嬷捧着滕妾吉服出现时,明珠正对着铜镜将断簪插入发髻。镜中映出窗外一闪而过的玄色衣角,裴元洛的佩剑穗子上系着从她这里偷走的金箔。
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晨露时,明珠摸到坐垫下的密信。太后亲笔写着既为弃子,当断则断,信纸却浸着父亲书房独有的松烟墨香。她将信纸撕碎吞下,齿间咬到硬物——是半枚刻着慈懿的东珠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