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粟情绪彻底崩溃,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喊:“傅斯礼,你不过是在考验我!”
真可悲,在真相大白的这一刻,她最先不是感到震惊和绝望,而是第一时间就猜到了傅斯礼所有意图。
这十年,她远远比自己以为的要更了解他。
前面他剖析了自己那么多内心,现在该轮到她了。
“你最爱看恐怖系列的动物纪录片,你喜欢看同类之间的相互残杀和弱肉强食。”
“你更喜欢驯兽的过程,你曾经跟我讲过,你十岁时养了只钟爱的狐貍,却因为它性格过于温顺,不对心,便将它和三只猎犬放在了一个大型囚笼里,三天三夜。”
“后来笼子打开,三只猎犬血肉模糊横尸当场,而小狐貍却瘸着腿走到了你面前,从此成为你最爱的宠物。”
“虽然一年后,它还是死了,至少,它向你证明了自己。”
“傅斯礼,这就是你真正的样子——冷漠、嗜血、残忍。”
应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因为你生来孤独,没有得到过爱,不懂正常人的感情和冷暖。”
“你的心和血液都是冰冷扭曲的,从未对生命有过敬畏。”
傅斯礼皱了下眉,出声阻断,素来沉静的嗓音有些不稳,“粟粟。”
应粟没有理会,加重语气,继续道:“你一直活得像个怪物、异类,没有人懂你,没有人走进你的世界,直到你遇见了我。”
“直到你看穿我所有的绝望、挣扎、痛苦,以及超乎常人的冷漠。”
“直到你发现——我也许是你的同类。”
“所以,我成了你死去的那只小狐貍。”应粟顿了顿,嗓音沉到发涩,“那场车祸就是你的囚笼考验,只要我足够狠,只要我泯灭人性,真的敢对自己亲生父母动手,只要我能活着走到你面前。”
“我就有资格,留在你身边,对吗?”
傅斯礼眼皮颤抖,几乎不敢与她对视。
不过他向来敢做敢当,而且事到如今,他承认与否,应粟都不可能再原谅他了。
“……对。”
应粟抹了一把眼睛上凝结的雪花,但随之涌出更多潮湿的泪雾,她视线越来越模糊。
心脏也好似千疮百孔,万蛊噬心。
她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余光死寂地扫了眼身旁的墓碑,然后又望了眼漫天的雪花。
她恍然间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颠倒、旋转。
一切都是混乱的、无序的、错误的。
“粟粟,”傅斯礼上前一步,试探地伸出手想碰一碰她,“对不起。”
应粟拍掉他的胳膊,反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傅斯礼丝毫没躲,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眼底流露出无可言说的悔恨和痛苦。
应粟手腕垂在身侧,颤抖不已,她缓了许久,才麻木而绝望地看向他,苦笑了两声,“傅斯礼,我16岁那年遇到你的第一眼,以为遇到了救赎。没成想,你是我的另一个深渊。”
她目光陡然变狠,眸底是刺入骨髓的怒火和恨意,“你让我背负四条人命,活在永无止境的噩梦里,被愧疚和罪恶感折磨了整整十年!!”
傅斯礼眼角也无声无息地淌下了一滴泪,这是他记忆以来第一次落泪。
“我当时没想到……我会真的爱上你。”
“爱?”应粟讽刺地笑了声,“你懂什么是爱吗?”
傅斯礼深深地看着她,眼尾很红,“我不懂,但我一直在学。”
“粟粟,你相信我,这十年,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没有像爱你一样爱过任何人。”
应粟眼底情绪再无波动,她漠然地注视着他,冷声道:“你的爱我可消受不起。”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爱上席则吗?你不是质疑我和他之间短短三个月是怎么抵消我们的九年的吗?”
“现在我就回答你。”
应粟提起席则的时候,神色终于展露一丝温柔。
“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自由。”
“傅斯礼,我在你身边九年,你给我荣华富贵、金钱名利,自以为把世上最珍贵的一切都捧给了我,却从来都不懂,我最想要的——其实是自由。”
“而席则只用几个月的时间就读懂了我。无论他前面是不是在做戏,但当他在体育馆里迎着上千人的视线吻向我时,当他在音乐节上牵起我的手,带着我雨中狂奔时,我都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
“后来,真相大白,我以为他对我恨之入骨。所以我想将他送出国,彻底远离他的生命。这七天是我私心给自己的一场梦,也是因为我太了解你,你嘴里答应我送他走,可如果不是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他恐怕一下飞机就会客死异乡。”
“你让阿泰一直跟着我们,应该拍到了不少照片吧?”应粟冷笑了声,“你一门心思想弄死他的时候,看到他在为我做什么吗?”
傅斯礼沉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别开视线。
应粟笑了笑,继续道:“他在带我感受世界,体悟人生,教我自在地活着。”
“傅斯礼,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
“你不惜花费十年用谎言编织一座囚笼,以救赎之名,剪断我的羽翼,将我终生豢养在里面。”
“而他愿意背弃过去,背弃仇恨,甚至背弃自己,拼尽全力,放我自由。”
应粟最后一句带着颤抖的哭腔,“你说,我该不该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