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SweetChildOMe^……
姚烨自认为是个挺自负的人,从小到大成绩都名列前茅,四岁开始学钢琴,师从知名青年音乐家,小学就考到演奏级,算是尊贵的学院派出身,初中觉得古典音乐有点儿没劲,改玩合成器,帮学校编了一整套专属校园铃声,广受好评,玩音乐的同时学习也没落下,以全省前三十名的成绩考入K大,这样的履历怎么看都算得上光彩。
进入K大后,他第一时间报名加入电子音乐社团,畅想着在这个新平台崭露头角,玩更自由的音乐,交更优秀的朋友。
没过多久,他的才华就被不少人看见,时任电音社社长的俞然邀请他加入他们的乐队。那支乐队里,除了姚烨全是大三学长,几乎每个人都在不同的艺术团体身居高位,这个主席那个社长,个人技术也过硬,姚烨觉得自己一个新生能加入他们简直赚大发了,乐队未来一定前途无量。
然而事情却没有按照他想象的那样发展。
姚烨天性放肆,玩音乐的时候很有自己的想法,而且非常耿直,有意见就提,觉得队友的idea很土很烂他就直说很土很烂,队友技术不过关他也会下意识指点,他自认为这样是为乐队好,但别人不一定领情。
要知道在大学校园里,许多学生组织的层级非常森严,官大一级压死人,部长说一部员们不能说二,更何况乐队里其他人的职位都比姚烨高了不止一级,阶级差距下,他一个小部员敢对社长提意见是错,提的意见正确证明了社长的无能,更是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姚烨在乐队里无论说什么都会遭到反驳,他的灵感无人在意,甚至被被贬得一文不值。屋漏偏逢连夜雨,他那会儿谈了个年上的女朋友,长得挺漂亮,谁知这个女生曾经把乐队里另一个学长拒绝得体无完肤,从此姚烨更加无法立足,他本身并不是内耗的人,如果只有一个人针对他,他会觉得这个人是神经病放狗屁,但是当所有人都打压他、排挤他,再自信的人也会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我真的有错,是不是身为后辈就应该对前辈百依百顺。
姚烨内心十分挣扎,开始抗拒乐队排练,连着躲了一个月,直到被学长们堵在宿舍楼下。
那天,俞然第一次擡起手,重重地,又好像理所当然地,像父亲教训儿子那样拍打姚烨的脑袋,把他那一头张狂的头发拍乱、拍扁,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排练,虽然他弹得实在不怎么样,但乐队总归需要键盘手。
姚烨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被大人们带回排练室,强压下本性变成一只技术高超的提现木偶,熬过整整一年。
大一结束时,他浑浑噩噩升任电音社部长。暑假回老家重访母校,听到校园广播播放着他过去编写录制的铃声,曲风青春又自在,敢于冲破窠臼,那一瞬间他突然醒悟过来,鼓起勇气写了邮件发给乐队里其他人,义无反顾地退出乐队,也退出电音社,从此孑然一身做回自由人。
尽管曾经受挫,姚烨仍对校园乐队抱有幻想,大二一开学,许多乐手闻风而至,意欲拉他入伙,姚烨见了一茬又一茬人,说不清是真的不满意还是心中恐惧未消,他嘻嘻哈哈地以各种理由拒绝了所有伸来的橄榄枝。
直到某天下午,一群青涩、矫情,并且非常执着的学弟学妹突然闯进了那间洒满阳光的乐器房。
……
又一束舞台灯光晃过,将姚烨的思绪拉回现实。
俞然被贺星诀撞得有些懵,隔了一会儿才认出他俩是姚烨现在的队友,虽然才大一,个头却一个比一个高,身上带着股虎劲儿,压迫感很强。
“我怎么了?”俞然不正面应对,反问他。
“你对我火华哥动手了。”贺星诀说,“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俞然皱眉,后退一步:“你说有就有?谁看到了?”
池列屿在后面冷幽幽地说:“我看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K大保安不管事儿,把街溜子无赖放进学校。”
俞然这时才开始顾及身为K大学生的风纪和颜面,打死不认:“你们几个弟弟合起伙来诬赖我……”
“谁诬赖你?我都拍到了。”旁边不远传来一道清脆女声,舒夏举起手机晃了晃,身旁站着许朝露、伊玥和陈以铄,竟然所有人都来了。
“我告诉你们,我可是百万粉的视频博主,我要是把你们霸凌学弟的视频发到网上,保准你们明天就身败名裂。”她说话时,恰好有一束明晃晃暖光打过来,映出少女涨得通红的面庞。
听见这话,不仅两个学长慌了,姚烨也慌了。
没必要吧妹妹,搞得这么严重,你火华哥在K大音乐界高大帅气的形象也保不住了啊。
还有百万粉视频博主是什么鬼?顶着零头充百万,你这胆色简直可以上梁山了。
舒夏话撂这儿,俞然和另一个学长都清楚利害关系,面如土色、极其不情愿地冲姚烨道了歉,仓皇逃离了这里。
留下的七个人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姚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刻突然很想把自己灌醉。
太丢脸。
在一群弟弟妹妹们面前,暴露了自己最怯弱无助的一面。
舒夏把手机收进口袋,那两个学长都是今天复赛的学生评委,她得留着那个视频当筹码,免得他俩故意给他们乐队打低分。
听她这么说,姚烨只得咽下想让她删除视频的话。他高大伟岸的形象是彻底救不回来了。
即将上台表演,一行人回到后台,姚烨整理了下发型,脸色红红白白的,说要去洗手间冲把脸。
贺星诀:“我和你一起……”
“你留下。”池列屿眼风一扫,拦住他,“让他自己去吧。”
许朝露也说:“让姚烨学长自己静一静吧。”
“他那么爱面子,可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们。”许朝露看着姚烨的背影,轻声说,“但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满血复活的。”
“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
复赛无弱旅,今晚第二十二号选手的表演落下帷幕,整个体育馆热浪滚滚,掌声经久不衰。
主持人留在台上,报出下一组选手的名称和表演曲目。
几千人的场馆座无虚席,听到下一组的表演曲目,有一小部分懂行的人骚动起来。
“枪花的《SweetChildOMe》?摇滚名著啊,吉他部分难得要死,确定要玩这么大吗?”
“吉他难弹,歌也难唱。前面几组选手都挺厉害,今晚我还没看到太翻车的,感觉就是他们了。”
“我也有点期待翻车怎么办,前面的好听虽然好听,但也挺无趣的哈哈。”
“不会翻车吧,你们没看过他们初赛的表演吗?特别牛逼,真的,吉他手还是校草,帅得我喷鼻血。”
“你不加最后半句可信度还高点。谁不知道玩音乐的颜值和才华成反比啊。”
“我赌十块他们翻车。”
“我赌一百好吧。咱们K大论坛以前多干净啊,现在都被姓池的粉丝攻占了,乌烟瘴气的。我觉得这一把他们必翻车。”
……
体育馆灯光骤然暗下,嘈杂的人声也逐渐归于平息。
“妈妈呀,好多人啊。”贺星诀站在贝斯手点位上,望着台下乌泱泱连成海洋的人头,荧光棒如银河星云一般闪烁,他心脏像被卷到了浪尖。
许朝露也紧张,冲贺星诀提了提唇角,转头望向另一侧的少年。
他站在黑暗里,身影挺拔锋利,如笔直的刃,亟待划破这夜空。
忽然间,也说不上为什么,许朝露心情就这么安定下来。
下一瞬,灯光倏然亮起,清亮高昂的吉他riffs如进攻号角,吹散一切不专注的声音,音符宛如一串串流星从夜空砸下,每一颗都精准击中观众的心脏。
“我去,有点东西啊。”
“这才刚开始,再听听。”
“主唱走出来了,天,咱K大还有这么漂亮的女生”
大功率聚光灯照在身上,宛如身处炎炎夏日。许朝露只穿了件黑色短袖依然热得冒汗,长发半披半扎,额上戴着花纹繁杂的发带,往下是化着烟熏妆的眉眼,浓墨重彩,眼睛被强光照得微眯,依然神采熠熠,无畏地直视台下的评委和观众。
牛仔裤链条敲在吉他背板,哐当哐当,许朝露从容拨响琴弦,凑近话筒:
“Shesgotasilethatitseesto.
Redsofchildhoodories.
Whereeverythgwasasfreshasthebrightbesky.”
极富力量的女声,从纤瘦身体里迸发出来,完美融进摇滚曲风中。
这一刻,世界仿佛按下了慢放键,她的声音穿透了体育馆每个角落,烈焰般点燃了听众的情绪。
“和原唱不一样,一点也不沙哑,但是有种特别的味道,感觉好年轻啊。”
“你有没有觉得曲风比原版更跳跃了?活久见,我好像听见贝斯的声音了,邦,邦邦,邦,邦邦,是这个节奏吧?这个乐队的贝斯手出息了啊!”
贺星诀手指重重敲在琴弦上,配合陈以铄的一串加花,整个人恨不得跟着律动跳起来。
第一遍副歌来临,温柔托举着整首歌的钢琴和弦忽然推向高潮,一阵星星坠落般的合成音和盛夏噼里啪啦的落雨声包裹着许朝露的声线,这是姚烨赛前特意制作的声音,为歌曲增加更深的意境,配合那句反复的“sweetchildofe”,台下观众骤然间有种梦回儿时暑假躺在凉席上无忧无虑听着窗外雨声的错觉。
姚烨就两只手,一边推拉着合成器,一边又跳跃在黑白键盘上,神情没有一丝忙乱,跟着曲子自在地摇晃,偶尔还能空出手朝天挥动,火红的头发在耀眼灯光下仿佛要燃烧起来,迸出火星子。
许朝露边唱歌边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学长,赛前发生了那种事,这会儿看起来却是他们中最轻松的一个。
姚烨这会儿心里有多紧张,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