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临耳中轰鸣声骤然停下,他撑着床沿站起来,强行咽下一口血,伸手抚在了春娘脸颊。
“我回来了。”他像是不愿意吵醒她:“不是说好等我的吗?”
“锦儿。”
泪水如断线的风筝,一旦断了线,便不可止住飞走的势头,他呜咽出声,伏在她颈侧,身体哭泣剧烈颤动,他不住的喊她的名字,却始终没有人回应他。
屋中只有他的哭声,段临却觉得无比的安静。
他人生的热闹消失了,他如何再能听见别的声音。
楚聿没有进去,一拳砸在门框上,听着段临的哭声,院中细碎的哭声传来,他转过头去擡头望向一方院墙隔出的一小片天空。
那里只飘着几片云,云随着风吹动飘向远处,分明是常见的日常他却觉得眼中酸涩难忍。
正欲落泪,他却听见门外传来紧张的脚步声,谢姰带着折露跑进来,头上钗环与衣裳都有些凌乱,楚聿迎过去:“乐安。”
“怎么回事?”
“春娘服毒自尽了。”
谢姰看着楚聿又看院中跪着的太医和一众哭泣的侍女太监,她推开楚聿就要往主屋跑,楚聿拦住她:“乐安,汝和在里面,你让他见春娘最后一面吧。”
谢姰甩开他的手,急迫:“什么最后一面,让开。”
楚聿想拦谢姰,折露冲出来挡在楚聿面前,谢姰跑入主屋转头便见段临正抱着春娘痛哭,她疾步走到他身后将他一把拽起来。
段临魂丢神失如同一个废人一样,她一扯直接摔在地上如同丢了三魂七魄般挂着眼泪看她。
他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你做什么!”
谢姰没管他:“折露。”
折露从屋外进来,迅速将桌上一块茶杯拿起来,直接扔在段临背上点了段临的xue道,段临摇摇晃晃往前走了几步直接倒在下,头磕在了地上。
此事发生的突然,楚聿进来的时候段临已经趴在地上昏迷,折露拎着段临的后衣领将他提起来,扔到楚聿怀中。
谢姰正低着头为春娘把脉,她没看楚聿,只是冷淡出声:“带他出去。”
楚聿看着她,神色波动:“乐安。”
折露挡在二人之间:“将军,请出去。”
谢姰没去理会楚聿如何,她一手按住她右手寸关,又去翻她的眼皮,再去探她左手寸关,又摸她人迎、趺阳、太溪脉,她面色沉着,有条不紊为她一一诊脉。
脉象虚弱几近于无,她蹙眉起身快步踏出门外,段临已经被扶到偏侧休息,楚聿守在门外见她出来,还没说话就见谢姰走到一个太医身边直接将他的药箱拿起来,一声不吭的从中拿了银针。
太医愣住看着谢姰,她检查了一下里面的银针才看太医:“借用一下。”
太医哪里敢不同意赶忙低头,谢姰又走入屋中楚聿想跟上去却被折露拦住。
拿了银针,谢姰便为春娘施针护住她心脉。
春娘脸色漆紫,是很明显的中毒症状,谢姰有条不紊地扎入银针,又摊开她泛白的眼瞳仔细察看。
“那日,你藏起来不让我看的,就是鸩毒吗?”她轻声问,微微眯起眸子:“那我,该不该救你呢。”
屋中寂静,谢姰拔出一根银针,放在了一侧。
屋外是众人漫长的等待,从风吹开云到月从云中出现,谢姰只让折露进去点过一次灯,随后便再没让人进去。
段临傍晚的时候就醒来了,匆忙赶过来却被折露拦住,楚聿将他拉到一旁与他一同沉默守着。
时间便拉得格外漫长,往往以为过去了很久,却在昏沉醒来后才听见一声极为轻微的更漏声。
太医两两三三聚在廊下商讨着有没有能治的法子,宫女太监靠着墙或埋头祈祷或打着瞌睡。
楚聿与段临站在门外,盯着通明的屋子片刻都不敢移开眼睛。
两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谢姰在里面做什么,只是事情都到如此地步,他们也只能等待。
等待谢姰拥有超凡的医术能够叫人起死回生。
禁城三百宫,灯火通明之地不止此处,楚停云翻过一页奏折按着眉心看向坐在一边洗脚的崇文帝。
“此事还是莫要告诉母后的好。”
“你就是操心。”崇文帝将脚捞出来:“我让太医署的人都过去了,怎么着也能保住那丫头的命。”
楚停云放下奏折:“若非那丫头的身份,她与临儿也是人间眷侣,只是她的身份注定不能与临儿长久。”
“前朝的事情了,也没必要追究这么多。”崇文帝擦干净脚,叫人进来端走脚盆。
“你也只会说说,既然如此觉得不如去和母后说?”
崇文帝赸赸笑了一下:“母后倔的很,临儿和她一样的脾气,认准了就不愿意放弃,我看,救不回来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楚停云从桌前站起来,崇文帝走到她身边,为她宽衣:“莫要操心太多。”
“我不是在操心她的性命。”楚停云眼神幽幽:“宫中为何会出现鸩毒。”
“她为何要喝?难道真就因为母后打算为临儿选妃之事?这么多年都挨过来了,怎么可能因此事就饮毒自尽?”
“少年的情爱总是这么冲动,你从前不就冲动把我抢回家了?”
楚停云白了一眼崇文帝:“我与她不同,我看着她长大,以她的性格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就算真要饮毒,为何不是砒霜?那是京中最常见的毒药,可偏偏是鸩毒。”
鸩毒提取难度高,市价也比砒霜贵,普通人根本无处购买,春娘又是如何购得?
崇文帝将她抱在怀里:“别想了,等明日就知道了。”
楚停云没再说话,谜团太多,她一时间也没什么头绪。
只是,她总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春娘服毒自尽,是在遮掩什么?
是她的心,还是那鸩毒真正要毒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