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声不吭,埋头苦吃。
她娘亲不像平日里那样细嚼慢咽,怕是连荷包蛋都没尝出味来,就囫囵地咽下了肚子。
至于宋衍,平日里吃饭好似干仗的一个人,今日吃得格外慢条斯理。一根面条含在嘴里,吸溜吸溜地往里挪,始终舍不得咬断。
而后竟在这样的软磨中,将一整根特长无比的面条都吃进去了。
小果暗叹佩服。
瞅了眼地上,动动也在她的专属小碗里吃饭。但显然,吃面条对于这么丁点大的狗儿来说,还是有些困难。她食不下咽,眼巴巴地冲坐着的几人看了又看。
小果洗了手,帮她把长溜溜的面条揪断。得了一碗面碎碎的动动,终于能够像前两日那样,大口大口地吃饭了。
只是屋里的气氛太压抑了,连小狗儿都察觉到异样。吃下一口,打了个嗝,才肯紧张兮兮地吃下另一口。
小果便把吃了一半的动动抱出去。
等动动吃完,宋衍来帮着收拾。他还是捧了碗出去,连带着狗碗一起。
小果蹲在溪边,探头探脑地问道:“宋叔叔,你和我娘又吵架了?”
“没有。”宋衍在油乎乎的碗里撒了一把草木灰,用湿水的抹布搓了搓,“只是我明日要出远门,你娘她,有些担心我。”
小脑袋>
“去把我阿爷接来。”
小果点了下头:“那是好事。不过你不打算哄哄我娘吗,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而且你们先前不是一起睡觉了吗,一起睡过觉,不就是那种很亲密的关系了吗?”
宋衍洗碗的手顿住:“亲密?”
他想到什么,把手里洗了一半的碗筷往边上一放,又匆匆忙忙地甩干手,轮滚带爬地:“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姜姀坐在床边发呆,没想到宋衍会火急火燎地撞门进来。
她吓得身上抽了下,一脸不解地看着只跑了短短几步路,就气喘吁吁,说不出一句利索话的宋衍。
“阿姀……我到时回来,给你买花,买簪子……呼,呼……再猎十只野兔、十只野鸡……”
姜姀飞快地眨了三下眼睛,一脸莫名。又听他道:“那长寿面,我一口都没咬断,这辈子不活到一百来岁,我就跟老天爷拼命去。”
要是命都没了,拿什么去拼?姜姀笑了下,心说一句。
“我答应你,无论如何,一定活着回来,只要你能高兴。”宋衍依旧喘得厉害,耳根子涨得通红。在姜姀看不见的地方,他将双手的指甲,都嵌进掌心的厚肉里,试图平复自己心上乱走的情绪。
溪对岸又放起了爆竹,在连绵不尽的喧嚣中,他道:“阿姀,我心悦于你。”
姜姀的脑子忽地炸开了。宋衍的声音恰巧被爆竹声掩去,但她读懂了他的口型。
眼前的宋衍蹙了下眉,看向外头燃起的灰白烟火气,又将头愤愤地扭回来:“阿姀,你听见了吗,我……”
后半截话音依旧淹没在愈来愈响的爆竹声里,姜姀都看笑了。却不是因为宋衍模样的滑稽,而是再一次读懂了他的嘴型。
爆竹声歇了,宋衍也不说话了。
他不晓得方才说的那两句,有没有被姜姀听去。只见着她被爆竹声吓得先是一错愕,而后忽地莞尔笑起来。
她笑得灿烂极了,宋衍却觉得心上一阵委屈。天杀的李贵生,为什么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搅局。他心上的半股冲劲和半股勇气,都被爆竹声给炸没了。
他沮丧地垂下头去,却在这一瞬间,听见了姜姀温软的声音:“你心悦于我的事,我已经知晓了。可巧的是,我也心悦于你。”
宋衍猛地擡起头来,眸底的弧光都随着身体微微地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时此刻,姜姀的理智也决堤了。什么无疾而终,什么并不乐意,在宋衍的爱意宣之于口时,都被丢到了一边去。
此刻黄昏已至,山风沁寒,她一颗滚热的心,却彷佛刚从炭盆里摸出来似的。
此前她一直觉得,爱是要主动去说的,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别扭的人。可真到了情爱面前,她不得不承认,原来平日里果敢大方的一个人,也会拥有这样娇柔的小女儿心肠。
比如她舍不得他走时,会叫他进被窝里暖暖。
又比如她想让他长命百岁,会把搓断了的长寿面悄悄接上。
又比如她给他缝了一个新的钱袋,上面绣上了“平安喜乐”四个字,一早就塞到了他的枕头底下。
看着宋衍面上流露出的惊喜,沉重得要落到地上,姜姀走近了些,双手环在他的脖颈上,贴着他滚烫的耳根,也感受着他脖颈间飞快的跃动:“我在家等你回来。”
宋衍起初还怔愣住,后来宽阔的胸膛复上来,这感觉太不真实,竟连舌头都快要打结了:“好,我答应你,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