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冠歪斜地跌坐在血泊里。
尤氏逐渐僵硬的躯体还保持着望向正堂的姿势,仿佛那抹朱红官袍仍在堂前挥毫泼墨。
“我们会好好安葬她的,你跟我走。”陆听晚拉着乙?的手逃离这个竹林小院,火舌舔舐房间,她带着他从必死的结局中挣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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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淡墨般晕染天际时,陆听晚牵着缰绳拐进山涧深处。
绛云踏过覆着青苔的石阶,惊起数只衔着碎光的萤火虫。
乙?的道袍下摆仍在渗血,却浑然不觉腕间那段破碎的铜钱串已缠住陆听晚的蟒袍金线。
直到马蹄溅起溪边星子般的野姜花,他才惊觉自己几乎贴着她后背——少女发间沉水香混着血腥气,竟让他溃散的神魂寻到支点。
“此处是我从灵鹿县跑到桑榆县寻救兵的时候意外发现的绝美小众景点,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陆听晚甩开织金斗篷铺在青石上,惊飞了汲水的蓝羽翠鸟。
“嗯,很漂亮。”乙?盯着陆听晚的脸说道,他从未发出过这么温柔的声音。
她屈膝时蟒袍广袖滑落,露出少女纤细的手腕,沾着溪水的帕子已贴上乙?眉骨伤痕。
少年下意识后仰,后颈却抵在身后长满青苔的大石上。
温润的指尖拂过他脸上细微伤口处凝结的血痂,他忽然发现陆听晚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好看极了。
“疼要说。”她碾碎药草的动作比斩杀郑观山舌头时轻柔百倍,捣碎的紫珠草在少年颊侧蜿蜒成淡紫色脉络。
乙?怔忡望着溪面倒影,竟分不清脸上温热是药汁还是她的呼吸。
陆听晚突然扣住他欲遮挡伤口的掌心,“你不要太过在意尤夫人去世之前的话,郑观山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罪有应得,就算不是我们,他作孽也自会有天来收的。”
她蘸着溪水洗净他指缝血污,声音比掠过竹梢的晚风暖的多,“至于尤夫人怎样做,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和你也无关。”
“你们道家不是讲凡事修心。命数中六亲缘浅的人就是和他们修个两不相欠的。这证明,你大道将成,想开点,开心点。”
竹叶簌簌落在乙?剧烈颤动的肩头,他腕间铜钱彻底断裂,发出细碎悲鸣。
乙?喉结滚动着咽下辛辣,看着暮色为她侧脸镀上金边。少女太子撕下金丝蟒袍的一角裹住他渗血的掌心,发梢扫过他手腕脉搏时,他忽然听见自己心脏震得巨颤。
“好了,阿姝姐姐应该也给我准备好了晚饭,回家吃饭吧。”
回家吃饭只是陆听晚一个现代的口头禅,可对乙?来说,意义不同。
她将他当做家人吗?!
他好久没听过这么温暖的话,他不想去质疑这句话。师父说过,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就算得上家人。
他们算已经一起经历过生死吧。
乙?不再傲娇,他跟在陆听晚的身后,拉着绛云的缰绳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