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晚一惊,她是真的没想到乙?的娘居然是县令夫人。
“这……”陆听晚也不确定,她是否可以,但她就是不想让一个刚刚找到娘亲的“孩子”失望,“我尽力保全她一命。”
乙?像是拿到了特赦一般,跑到竹林后的小院,带着笑意再去见尤氏。
乙?带着太子的应允口谕冲进县衙后堂时,尤氏正对着菱花镜细细描眉。
铜镜里映出少年被汗水浸透的道袍,妇人腕间翡翠镯突然磕在妆奁上,碎成三截浸在胭脂盒里。
“娘,跟我走吧,我们之间再无任何阻隔,且太子殿下已然允诺”少年话音未落,梳头银篦已擦着他耳畔飞过,最终落在他的身后。
尤氏这是对他动了杀心?!
尤氏转身时满头珠翠簌簌作响,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在苍老的手指上显得那样诡异,“都是你这灾星害了我的观山。”
她突然抓起妆匣里的首饰疯了一般扔向乙?,任凭珠翠在乙?的脸上划开细碎的伤口,“当年你就应该死在那场旱灾中才对。”
穿堂风卷着胭脂的气息扑到少年脸上,乙?的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
“您应是知道了郑观山的事,他有如此下场,那是他罪有应得”
少年喉间腥甜翻涌,一别经年,他再也看不到这个女人身上有当年那个宁肯自己饿死也要将最后半块饼给他的娘亲模样。
可他,还是不能做到对亲娘不管不顾……
尤氏突然癫狂大笑,扯断乙?袖口间的那铜钱串,“观山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她不在乎我之前生过孩子,他也曾为了我描眉画黛,那时你个孽障又在哪里?”
“我宁可陪着观山下黄泉,也不要你这灾星假慈悲!”
尤氏染着殷红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踉跄后退时碰翻了案几上的鹤形烛台。
火苗顺着织金桌布窜上她绣着并蒂莲的袖口,却不及眼底燃烧的癫狂来得骇人。
“你以为施舍个活命机会,我就会认你这个灾星了?!你做梦!”
乙?的道袍被飞溅的胭脂染成血色,他颤抖着伸手想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却被她反手攥住手腕。
尤氏突然诡异地笑起来,拔下金镶玉步摇抵住自己咽喉,“我要你永远记住,是你自己把你的母亲逼到死路上的,你不让我的观山活,你以后也会带着愧疚自责与悔恨过一辈子,你别想好活…”
尖锐的簪尾狠狠划过脖颈,鲜血顺着步摇尾端雕刻的鸳鸯纹路滴落,在青砖上汇成铜钱大小的血泊。
她踉跄着跌进郑观山生前最爱的黄花梨圈椅,染血的指尖抚过扶手上不知已风干多年有些褪色的墨迹,那是郑观山和她最情浓时给她临摹的《长恨歌》残卷。
“七月七日长生殿”破碎的吟诵混着血沫涌出,尤氏涣散的瞳孔望向梁上垂落的红绸。
乙?跪爬着想去堵那汩汩流血的伤口,却被尤氏用最后气力甩开。染血的翡翠镯碎片扎进少年掌心,她在逐渐冰冷的躯体彻底倒下前,朝着郑观山殒命的正堂方向绽开笑靥。
【大王既赴死,贱妾何聊生。】
穿堂风卷着带血的《长恨歌》纸页掠过庭院,陆听晚出现在竹林中的身影稳步向前,她沉默着地按住乙?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