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走到伊谢丝的床边,将对方小心地从床上抽出来,以一个很绅士的姿势将她抱在怀里。少女的脖颈被她一只手擡着,另一只手擡在伊谢丝的一双膝窝睛,呼吸声均匀,她身上有一种温暖的热量,在幽幽的凉夜里是一种异样的诱惑。
奥菲利亚走在前面,姜芜会意,抱着伊谢丝走在后面。三人离开了伊谢丝的房间,在奥菲利亚的带领下一路从都铎府的府邸楼梯往下走,一直到来到一楼的大厅、离开府邸、又来到花园之中,不断往外。
最终,奥菲利亚停在了花园的最外沿,一尊女神像的位置。
再往前走,不过几步,便是出了都铎府了。从庄严的雕花铁门往外看,外面是一种异样的漆黑,什么看不到,一点光都没有,连微弱的月光都未曾照射其下。姜芜的视力很好,却也只能窥见一片完完全全的黑。想来除非使用术法,是无法洞察都铎府外的场景的。
姜芜以为奥菲利亚要带伊谢丝离开都铎府。然而这位女士站在雕像下边,沉默、一动不动。她最终坐在了雕像旁的一把长椅上,并示意姜芜去坐在她的旁边。
姜芜坐下了。她调整着,让伊谢丝的脑袋枕在她的大腿上。这一路的过程中,少女始终没有醒来,并且睡得非常安稳。不知道伊谢丝是因为白日里的确太累了,所以疲惫得意识昏沉,还是因为这黑夜中拥有某种禁忌,让她难以苏醒。奥菲利亚的身体紧紧靠着姜芜,并非是它想要与她亲近,而是因为它那孱弱的身躯万不能成为伊谢丝这活人的依靠,因此它只能够靠近姜芜这介质,由此来无限贴近自己的女儿。
奥菲利亚用自己异样的手指梳理着伊谢丝的头发,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即使它没有血肉,没有面孔,无法让他人看到它脸上的表情,但从它的一举一动之中,仍然可以使人看出它对于伊谢丝无限的珍重……像是母亲眷念而无限不舍地看着自己即将离开的女儿,想要将女儿的面庞与一切都镌刻在自己的眼中,以便日后时时思念。
姜芜看着它的手指抚上伊谢丝的眼皮,少女的眼睫因此轻轻颤抖了一下,奥菲利亚就像是看见蝴蝶振翅即将飞走那样惊慌地快速把手拿开了。姜芜开口轻声说话,她也学着奥菲利亚的心情,害怕将伊谢丝吵醒:“奥菲利亚,你想要将伊谢丝带出去吗?”
奥菲利亚转过头来,它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罕见,在这种直观能够用是或者否来回答的问题上,奥菲利亚向来坦诚,不吝啬自己的回答。她此刻摆出拒绝的态度,姜芜只能推测它自己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于是姜芜也不再问了。她站了起来,尝试着自己离开都铎府的大门。失效了,以并未封锁的铁门作为界限,都铎府与外面之间有着一道不可僭越的空气墙,姜芜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再上前一步。即使她用上了术法,但也未能成真。
在别的梦境之中,即使是那些受限于梦主人的思维而无法出现的地区,但也并不是无法踏足的。就像姜芜曾经在尤尔的梦境中行走时,她所步入的那些纯白的区域。它们只是尚未被填充上色彩,如同未曾着色的白模那样空空荡荡,但绝对不是完全的“不存在”——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人们总认为整个世界是无穷无尽的,未曾涉足过的地域也有着存在的事物,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其中的情景。
在讲师的梦境之中,姜芜无法离开都铎府,只有一个解释——讲师自己本人否定了都铎府以外的一切出现与存在的可能性。她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上还有都铎府以外的地方存在。
此时,天空逐渐亮了起来,黑夜过去了,白昼重新降临,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的时候,姜芜回头看去,整个都铎府恢复了花团锦簇的繁华模样,黑夜里的废墟好若一场梦境。
伊谢丝仍然熟睡着,枕在奥菲利亚的大腿上。奥菲利亚微笑着注视着姜芜,她穿着女爵应穿着的繁重华贵长裙,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骨肉娉婷,无比美丽。
她是一个活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