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105章:强取豪夺就算死,也不会……
季桓气势汹汹地抱着人闯进来时,郭晟正坐在龙椅上,垂着眼眸不紧不慢地拭擦着宝剑。
锐利的视线触碰到男人腰间的凝钧剑时,郭晟拭擦的动作微滞,腕间一转,凌厉的剑迅速反转,闪着寒光。
冷冽的寒光下,剑后阴鸷的视线直直落在季桓身上。
“看来,陛下这是等臣许久。”季桓凤眸微眯,止住怒气,咬牙切齿低声道。
“季卿知晓便好。”郭晟冷声道。
“郭晟,你以为,本官会毫无准备,甘当任人宰割的羔羊?”季桓抱着辛宜,居高临下地看着郭晟。
“是不是羔羊,由不得季卿说了算。”郭晟幽幽看着他,笑意森然。
季桓垂眸看着怀中的女人,心中窝火,他今日既然敢大闯禁廷,便是料定了郭晟不敢拿他如何。
他的人就在殿外,且宫中安插的有不少他的眼线,若真出了何事,他不介意提前发动政变,将郭晟拉下马。
可如今,碍于绾绾,他不能强行再动手。视线落在辛宜昏睡的面容上,男人屏息,眉心紧拧。
“朕倒是怀念季卿从前潇洒不羁刀枪不入的模样。”郭晟道。
“当初朕也恰看重了季卿这点,才愿与你合作。一个亲眼见生母惨死,又杀尽发妻之人,怎么会有子嗣?”
季桓眸中闪过寒意,忽地笑了,只是透过漆黑的眸中可见那笑意浮于表面,未达眼底。
“看来,王美人的事,你亦未长教训?本官当初既然夺得了河北,如今也能夺得了天下。莫忘了,当初若非本官,一个出身寒庶的外室子,又怎配登上帝位?”
郭晟眯着眼,眸中顿时聚涌阴云。季桓说得话确实不错,正是有季桓在,他才获得了一众世家的支持,包括他的本族范阳卢氏。
但那又如何?如今高坐皇位的是他郭晟,并非季桓!季桓有了软肋,正如同宝剑生了钝,若不精心打磨,终有一天会折剑陨毁。
眼见着季卿欲带人离去,郭晟手里紧紧攥着青昀剑,忽地起身,仰天大笑。
“季卿声势浩大地闯了宫禁,就想径直带人离去?”
余光扫向郭晟手中青昀剑,季桓暗暗握上凝钧剑的剑柄。
“季卿不若想想,是否落了什么东西,忘了什么人,在这宫中。”郭晟满眼得意,笑道。
他忌惮季桓,同时更鄙夷他的做派。为了一个女人,作出那般匪夷所思令人不齿之事。
季桓面上的笑一分分淡去,他进宫前曾派手下去前宫倒房的院子中寻那个孩子。
郭晟此言,不能排除有诈他的嫌疑。
见他狐疑,郭晟拍了拍手,旋即有人将阿澈抱了过来。
季桓面色凌厉,抱着辛宜的手紧了紧。他完全可以不必管那个与他并无血缘的孩子。
正如他完全不必管韦允安的死活。他既然要找死,那便去死好了。
区区一个阉人,还妄图肖想他的女人。
“这个孩子,长得并不像季卿。”郭晟捏了捏阿澈的脸,不顾她的哭泣,笑眯眯地看向季桓。
季桓闭上眼眸,死死压抑住心中的怒火,面不改色讥讽道:
“郭晟,你不妨仔细思量一番,为何就算你当上了兖州刺史,卢郡公依旧不肯认你?”
卢郡公是郭晟的亲父,也是季桓的外祖。当初卢氏主母曾大闹郭宅,可当郭晟生下来后,卢郡公只淡淡扫了一眼,道:“此子不类吾”,便拂袖离去。自此,那郭氏女彻底失宠,带着孩子流落街头。
被戳中痛脚,郭晟忽地目眦欲裂,虎口骤然掐上阿澈的脖颈,怒道:
“好啊季桓,朕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无坚不摧,满不在乎!”
阿澈的哭声遍及殿堂,辛宜听见声音,恰在此刻醒来。
骤然看见女儿被人掐着脖子,她也顾不得太多,当即就要冲上去。
“阿澈,你快放开阿澈!”
她用力挣脱季桓,却猛然察觉腰间一紧,男人紧攥着她的腰身,不让她过去。
“你放开我,季桓!”
“季卿向来最会蛊惑人心,不如季卿再猜猜,朕想要何?”郭晟道。
“放了她,传国玉玺,我即刻命人送至未央宫。”季桓手中紧紧桎梏着辛宜,冷声道。
闻言,郭晟面色缓和了许多,最终松开阿澈。
“季卿若早这般识相,倒也省得许多事。”
见阿澈被憋的小脸通红,辛宜含着泪,心如刀绞,她大概明了是何情况。
她知郭晟拘束着她只是为了威胁季桓,可她万万没想到,郭晟竟不也手段到如此地步,阿澈还那么小,他直接紧紧掐着阿澈的脖子!
辛宜也不在季桓怀中挣扎了,当即擦去眼泪,严阵以待。
“郭晟,莫忘了,是谁先毁约,谁不识相!”季桓道。
当初他在扬州时,暗卫就送来了宫中王美人有孕的消息。而郭晟还私自动了他的人马。
这口气,他季桓咽不下,也不可能咽得下。
很快,手下捧着锦盒,送来了传国玉玺。那玉玺是他着人新制的,郭晟一时半会,察觉不出是赝品。
亲眼见着季桓的手下将阿澈抱走,辛宜才松了一口气。当即挣脱季桓,去抱阿澈。
最后,郭晟看着殿中男女离去的身影,指节摩挲着玉玺,浑浊的眼眸满是阴鸷。
“将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都送去廷尉府严加拷打。”郭晟对大监道。
他亦是知晓季桓在宫中安插了许多眼线,故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桓大张旗鼓地离去。
“宫中侍卫宫女众多,这……”大监犹豫道。
“既然敢传递消息,必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传朕旨意,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这次,朕要彻底拔了季桓的爪牙。”
“喏。”
……
出宫后,辛宜将阿澈紧紧抱在怀中,拍着她的后背不断安抚着阿澈。
她步伐匆匆,似刻意将男人落在身后。
“绾绾,你还要躲我至何时?”季桓上前道。
眼下她也不可能回到宫中的院落了,只能随他一同回尚书府。
闻言,辛宜当即顿住步伐,只转过脸来,眼圈泛红。
“我已落在这般地步,你可满意了?”
分明是这般我见犹怜的面容,却说出如此狠心冷情的话。
季桓看着她,继续上前道:
“既然绾绾已认定此事是我做的,那便是我做的。但,见你这般憔悴消瘦,我心中亦不好受。”
她若认定了此事是他做得,那解释反而令她厌烦。倒是这般,还能博一博她的内疚与怜惜。
辛宜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她面色愤然,不再理会季桓。
她是不会随季桓回去的,就算她带着阿澈流落街头,无处可去,她都不会回季桓身边。
“绾绾这是铁了心要与我划清界限?”男人的声音从后传来,辛宜未理会。
她依畏着阿澈,踽踽独行于烈日下,那单薄的身影越来越远,季桓眸光晦暗。几步上前,对上阿澈的视线。
“阿娘——”
阿澈刚出声,男人旋即擡手落至辛宜的肩上。季桓顺势接过辛宜,令手下将阿澈抱走。
“绾绾,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不会放你离去。”季桓将人抱在怀中,贪婪地攫取她周身的温热与清荷馨香。
好不容易将她从郭晟手下救出,他不可能再放她走。若不出意外,他真将人放了,下一瞬郭晟又会将人困至宫中。
倘若她和那个孩子的身世暴露……季桓闭上眼睛,他不想象那种情况。
……
醒来第一眼,辛宜就看见了熟悉又令人厌恶的面容。
登时如临大敌,这般场景她已见过数次。
可次这次有隐隐约约有什么不同,周遭一片晃荡,仿佛还有马蹄声。
“季桓!”辛宜惊愕又绝望,坐起身紧握双手,愤怒地瞪着他,眸中质问无声。
“绾绾,我们正在北上。”他垂下眼眸,叹息道。
他比谁都想杀了韦允安。可他却不得不救韦允安,一旦韦允安的死讯传来,他不知辛宜会作出何事来。
“韦允安走前,我曾好言相劝,莫要出使那勒。我不知他与郭晟做了何等交易——”
忽地一掌落下,将季桓的话打断,辛宜面色阴沉,冷笑道:“季桓,你以为如此我便会感谢你吗?”
“你以为我不知晓郭晟并非善类?若非你紧紧相逼,我们又怎么落至这般下场!”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对我,对安郎,还有阿澈做过的事!”
季桓垂眸,未接这话。
良久,他继续道:“阿澈你莫担忧,我们北上去并州时,阿澈我已派人将她送往邺城。”
见他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辛宜累了。马车的软榻上铺满了狐裘软褥,辛宜赌气继续躺下,背过身去不看他。
季桓擡眸看着她,依旧端坐在席上,静静看着邸报。
思绪渐渐远去,季桓看着邸报,心中烦闷。他未想过,若真救回了韦允安,该如何收场。
人,是杀不得的。
可放眼皮子底下,实在太过碍眼。
他亦不想再用曾经的法子,囚着韦允安困住辛宜。若韦允安真想不开,死在了他手上,又是一桩麻烦事。
绾绾如今对他戒备极强,若中途未能救回韦允安,辛宜定然又会将杀害韦允安的帽子扣在他头上,进而想不开……
救或不救韦允安,都是一桩麻烦事。仿佛将他架在火上炙烤,如何做都行不通。
对他而言,这分明就是一场死局。
季桓心中苦笑,事情为何会变成今日这番模样?他好似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若当年他未曾冷落辛宜,亦或是撤离邺城前带她走,也不会叫她有机会遇见韦允安。
扪心自问,若真将韦允安救回来,看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他真的甘心吗?
不可能,辛辛苦苦挽留回来的人,就算是死,他也不会放他们走。
就算将他们一同囚至院中,也不是不可。他就算死,也不会与辛宜分开。
如今,要彻彻底底留下辛宜,或许只有那一个法子了。
视线落在辛宜乌黑的发髻上,季桓眸色愈发深沉。
……
两日后,马车继续前行,终于停在了并州北部边境祁城。
辛宜裹着蜜合纱巾,下了马车。祁城是一片荒凉的沙地,也是她自幼生长的地方。
幼时父亲和义父在祁城外击退胡人时,她和阿兄一同留在祁城内,等着大人将胡人养得海东青带回来。
此处的草地早已退化,风沙吹打在脸上,难免不舒坦。纱巾遮掩住辛宜面容,只露出一双莹润却又憔悴的杏眸。
季桓依旧是长冠广袖,骑在马上衣袂飘飘。
这两日她也不愿与季桓说话,两人就这么僵坐在车上。
季桓倒是想寻些话题,可回回得不到回应,索性未再提起。夫妻这般相对而坐,相敬如冰,仿佛又回到了他们最初成婚的那两年,他也是这般待的她。
将苦水吞入腹中,季桓看着她,叹息道:“绾绾,你且留在祁城。此番前去那勒危机重重。”
明眸漠然地看着他,几日了,这是辛宜开口同他说得第一句话。
“他是我夫君。”
“……”
“我也是你夫君!”季桓死死盯着她,忽地冷笑,“绾绾觉得,我不远千里来到此地,是为了什么?”
“我本也可以不来。”
听见他话中威胁,辛宜回眸看他,也冷声道:“你回去便是!”
说罢,直接越过他,就要出城。
季桓瞳孔中猛地一缩,抿着唇兀自恼怒,可不得不追上辛宜。
为了救韦允安,他心中窝火。不过想听辛宜说一说软话,她便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又弃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