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智人的选择01
周四凌晨的格陵,下了一点毛毛细雨。
这场雨悄无声息,要飘到人脸上才会略微地感到一点湿意,仿佛女孩子光洁的脸庞上淌下来的,细小的,无声的泪滴。等天大亮,地面水渍已干,整座城市的仪容也整理好了,只是天空还是和赶早高峰的都市人一样,板着一张阴沉沉冷冰冰的脸。太阳偶尔从堆叠的乌云中露出来,像是一只哭到茫然的眼睛,仍然含着一汪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直至晚高峰过后,这十分体贴上班族的一汪眼泪才迫不及待地从天而降,憋了一整天的委屈此刻大爆发,哇地一声,电闪雷鸣,倾盆而下,霎时间无论是高楼林立的市区,还是空旷无垠的郊野,都被这场暴雨给浇透了。
很快,“格陵暴雨”上了热搜。相关词条下,许多视频从不同角度记录了这场由台风“百合”带来的雷暴雨的壮观景象。人类作为万物之灵,往往自视甚高;然而当自然稍加震慑,人类又立刻畏缩起来,只敢躲在家里,敲打着键盘吐槽——不知道是哪位道友在渡劫,又或者某个曾经承诺过一辈子只和你好,不然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渣男违背了誓言。
有人发出振聋发聩的疑问。
“为什么一定是渣男,不是渣女?”
因为这场暴雨,格陵机场大面积延误。其中就包括原定于周五上午十点三十五分飞往越南岘港的航班。
危峨是那种喜欢早早来机场候机的乘客。夏珊知道他肯定是在头等舱休息室里安安稳稳地等着,不至于像那些要在候机大厅里干着急的旅客那么没着没落,倒也不怎么担忧,只是隔一会儿发个信息问他情况如何,什么时候才能飞。航空公司不做人,航班延误也不早点通知,叫人空等之类的话。危峨随便应付了两句,被问烦了就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么办法!
夏珊知道他这两天因为危从安心情非常糟糕,不敢多嘴,只说他为了这个家东奔西跑太辛苦了,两位老人都用过午饭了,而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叫他好歹也吃一点,不然胃受不了的。危峨总觉得昨天早上的面条和中午的藕汤到现在还堵在他的胃里没有消化掉,但还是听老婆的话点了碗清粥。
等上餐的时候,他又打了个电话回公司:“……一点小事都做不好!都几天了?搞快一点!”
他挂了电话。
危峨从来没有听丛静说过哪怕一句脏话。即使是当年他提出离婚,她也没有骂过他,更没有挽留,只坚持要儿子的抚养权。他一度怀疑她爱体面胜于爱这世界上的一切包括他。但是只要从安跟着她,那就是一种暗示,暗示他们之间仍然有一条用来交流的纽带。
他在危从安出生时亲手剪掉了儿子和丛静之间的脐带;她把九岁的儿子交到他手上时亲手断掉了她和他们父子之间的联系。他们这分崩离析的一家三口有一架名字叫做“亲情”的博古架,上面空荡荡的,铺满了灰尘和蛛网。他最近好不容易才打扫干净,想一点点地往上面摆些温馨的小玩意儿——
先是丛静一脚踹翻架子,叫他滚。
然后危从安把他所有的东西都还了回来。
丛静的教育,他的财力,好不容易把孩子培养到这么大了,眼看着是大团圆结局了,现在为了一点点小事他们母子俩都要和他决裂。
他想来想去,觉得近期发生的所有事情当中,这是头一件不能接受。
其他的……也不是不能妥协。
“危叔。好久不见。”
这把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危峨擡起头来,错愕地看着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年青人——
“……具宁?”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年青人和两年前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副典型的花花公子哥儿模样。他鼻梁上贴着一小块肤色的创可贴,叫小姑娘看了大概是有些心痛的,但危峨看来有些莽撞和滑稽。
“我能坐下吗。”
“……当然。请坐。请坐。”
其实很少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总还有危从安在旁边。一想到自己的大儿子,危峨的心又钝痛起来。戚具宁并不知道面前这位长辈的心思,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来,又挥手叫人过来点餐:“我中午吃得不太好。想再吃一点。”
这孩子就是有这种本事,再尴尬的局面他也能处变不惊,大概是西城项目上面栽的跟头让他成长了不少。这时危峨才想起来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个问题并不是很妥当,因为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很明显是和危峨一样准备要飞。戚具宁很礼貌地回答:“周二晚上到的。”
“只待了两天啊?”
“主要是回来投个票。今天上午刚投完。现在得回去了。”
“怎么不多呆两天。”
“圣何塞那边的项目得我回去亲自盯着。危叔这是去哪里?”
“哦,我去岘港。我们在那边新建了一家玩具厂。”
“岘港?岘港是个好地方。”
“是啊。这几年当地政策很好,治安也比较稳定,不像其他东南亚国家那么乱。有兴趣可以过去考察考察。”
“一定有机会。”
说到这里,生意场上的套话仿佛都说尽了。他们本来就接触得不算多,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又都有点避免谈到危从安的意思,所以便沉默了。
当初尚诗韵那件事,危峨完全不怪戚具宁。就好像现在贺美娜这件事他也完全不怪自己儿子一样。
这种风月情事男人怎么会有错呢?有错的必定是女人。
服务员拿了一杯柠檬气泡水过来,轻轻放在戚具宁面前。他拿起来呷了一口,放下,又望向窗外。
危峨一惊,他似乎在这孩子的乌黑鬓角上看到了一两根白发;再仔细一瞧,并不是白发,只是光线折射而已。
雨势已经比上午小了许多。他们隔壁餐台坐着的一对夫妇是早上八点四十的航班,现在被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请去登机了。危峨想他的航班估计也快了,不知道戚具宁的航班又是几点。
“在圣何塞呆了两年,回到格陵,感觉怎么样。”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你看上去倒是比以前沉稳了些。”
“是吗。”他伸手摸了摸鼻梁上的创可贴,又笑了笑,“您都说我变沉稳了。那看来是真的。”
小时候危从安总是在戚家玩。一方面是因为戚黛实在疼爱他的缘故,一方面大概是始终觉得危峨和夏珊的这个家并不属于他。偶尔有那么几次他会带戚具宁来家里玩一些危峨从国外带回来的新游戏。戚具宁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危从安老老实实地盘腿坐在沙发上,他就像个猴子一样地大呼小叫地到处攀爬,游戏gaover了,他会突然大叫一声,整个人像一根面条一样头朝下,软绵绵地挂在沙发靠背上,双眼一闭,头一歪,两条手臂垂下去,仿佛他也gaover了一样。
第一次看到时,吓得夏珊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去——这孩子要是在她家里出点事情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结果危从安新开了一局,又踹了戚具宁一下,他猛地弹了起来,笑嘻嘻地继续打。
危峨私下问过危从安,他在戚家是不是也这样,危从安说完全没有。
危峨终于问道:“回来和从安见过面了吗。”
“见过了。这就是他打的。”戚具宁指指自己的鼻梁,见危峨脸色都变了,方又笑道,“开玩笑的。危叔,我开玩笑的。我们从来不打架。”
危峨松了一口气,想想也是,他们两个从来没有打过架:“还是那么爱开玩笑。”
其实戚具宁没有开玩笑。他周二夜间回到格陵,因为大病初愈,又坐了十三个小时的飞机,实在疲累的很,懒得回去接受戚具迩的审问,一落机就去了万象金乌。
其实也是因为他和她临走前住在那里,他想回去看看。戚具宁在电梯上遇到一对中年夫妇,那位先生见他按的是19层,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相貌俊美,气质出众,年纪也对得上,便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说鄙姓熊,又问他是不是万象的戚先生,久仰久仰,自己买了20楼的A座,最近正在装修,希望不会太吵到他。那位太太则一直赞美他的装修,问是哪家设计公司,自己找了这么久,连相似的都找不到。
戚具宁道:“那是我自己设计的。”
熊太太身形瘦削,脖子和手腕上都贴着膏药,脸上还罩着一层黑气——他在母亲的脸上也见过,洗都洗不掉,做再多美白项目都没办法祛除的黑气。
若是平时,戚具宁绝不是个多嘴的人。但不知道为何,这次他管了闲事:“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夫人的脸有点黑。”
熊太太一愣,讪讪地举起手来摸了摸脸颊:“哎哟,整个夏天跑来跑去地忙装修,都晒成炭了。让戚先生笑话了。”
“看起来不是suntan(晒黑)。”他说,“最好做个身体检查。”
19层到了。他微微颌首,下了电梯。熊先生和熊太太对视一眼,都觉得这邻居也太过恶毒了,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怎么一见面就诅咒人?两人到了20层还是忿忿不平。
“我看他才脸黑,他才有病。”
而戚具宁早把这事儿给抛诸脑后了。他的藏娇之所一点也不像主人走了两年的模样,每周两次来做清洁与保养的工夫并没有白费,感觉只是离开了一个晚上而已。最大的变动要属玄关那幅《一池锦绣》了,剩着些枯叶残荷,从池底的淤泥里生出几根莲蓬来,锦鲤倒还是那样活灵活现地游动着。
他对她说过的。这幅画到了秋天会结莲蓬。
在一些小事上,他从来不对她撒谎。
《aosdesoledad》在茶几上翻开放了两年,一点灰尘也没有。他随手拿起书旁的指尖陀螺来玩了一会儿又扔在一边。
这玩意儿如今不流行了。
他的床上没有床单。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随便围了条浴巾,又拿了条柔软干燥的毛巾擦头发。
他打开她那边的房门时,其实犹豫了一下。随即便在心底嘲笑起自己来——这是他的家,他在怕什么!
她的房间当然也和两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她的习惯很好,走的时候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现在也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梳妆台上放着一个马口铁的小罐子。他拿起来把玩时突然想起楼层管家似乎向他汇报过,说贺小姐来过一趟。
他打开罐盖,里面是一张淡黄色防潮纸,裹着他中学时的姓名牌。
所以她不要他的房子。还很小气地把自己的姓名牌拿走了。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心中是有恨意的罢?
她对他并不是波士顿最后一次见面时那么无动于衷,云淡风轻。
那是装出来的。
她恨他呢!
戚具宁把姓名牌攥在手心,这样想着想着,躺在她的床上睡着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一声都没有咳嗽。边明早上来过一趟,见他睡得像个婴儿一样,没有打扰他,悄悄地走了。等到中午过来他还在睡,边明就叫他起来了,吃了饭再睡。
中饭是从他喜欢的一家餐厅订的,两年没吃过了,味道还是一流。他边吃饭边听边明汇报,然后给危从安打了个电话,得知他在樟宜机场正准备回格陵。
他应该趁那个傻子不在格陵,去找他的前任女朋友聊一聊。她看到他,大概率会吓一跳。毕竟他说过两人是大恩成仇的关系,他不信她不怕。
一想到她现在对他是又恨又怕,说不定一看到他就会吓得晕倒,就像上次边明不小心吓到她那样——戚具宁心底涌起一股带着痛的快意。
还是太心软了。
其实他早该借蒋毅的手给贺浚祎那个蠢货设一个圈套,叫他背上一笔三辈子都还不完的债务,只能痛哭流涕地跪在堂妹面前求她救命;不,他应该逼着边明去机场带她回来——他在俄亥俄买了一座两百多亩的农场,种着玉米和大豆,喊破嗓子也没有人会来救她。
她就是有这种本事,能把他内心最深处的恶意都激发出来。
昨天晚上实在是睡得太香了。饱饱地吃了一顿午饭之后,他又去躺着。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看到她坐在梳妆台前。
他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枕在脑后,倚在床头看她。看她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齐腰长发。
她把梳齿间缠着的几根头发拈走,拿着眉笔开始描眉,又涂了一层口红。
“美娜?”
“嗯?”
“美娜。”
“在呢。”
“美娜。”
“干嘛呀。”
她转过脸来,脸上是他们两个初见时的那种笑容,紧张中又带着一点羞涩。
他知道自己应该说“对不起”,或者“我错了”,结果说的却是“你去哪里”。
“我去接机。”
“我在这里,你接谁的机。”
“你知道的。”
他魇住了,被压在床上,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步履轻快地走了。他大汗淋漓地醒来,原来已经到了傍晚。
边明又来了。
戚具宁还是边吃边听他汇报。
边明见他吃得好睡得好,脸上也微微地带着笑。
“你笑什么。”
“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好日子很久没有过了。”边明有些感慨。
戚具宁也笑了笑,然后语气阴森地命令他:“带她回来。”
边明敛了笑容。
戚具宁知道边明向来不太愿意做违背他人意愿的任务——他和窦飞两个,本事是大的,原则是死的。他也不强迫他,亲自打电话给老谷,叫他随便找个借口,车坏了也好,走错路了也好,总之不许贺美娜去机场。
挂了电话,戚具宁继续吃饭。
晚上这顿来自他喜欢的另外一家餐厅。他很久没吃过这么合他脾胃的饭菜了。
比她做的饭好吃多了。
没吃两口,他把筷子摔了,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走。”他说,“我们也去机场,给危从安一个惊喜。”
其实贺美娜和戚具宁记忆中很不一样了。但他还是在人头攒动的接机大厅里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背影。
他很喜欢她那头长发,他喜欢把她的头发一圈一圈地卷在手指上面;但是现在她把那头齐腰长发剪短了,露出一节洁白的脖颈。他很喜欢她穿短裙配长靴或者高跟鞋,露出两条又细又直的长腿;但是她现在穿着一件轻薄的中长风衣,里面是一条过膝连衣裙。
那又怎么样呢。
是他的美娜啊。
他忘记了边明的突然出现曾经把她吓晕这件事,不由自主地朝她走了两步;她两只手本来背在身后,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往里面看——突然,她张开双臂,朝前走了两步,然后和越过人群奔来的危从安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野人张家奇咧着个大嘴在一旁充当摄影师记录。
一瞬间他觉得特别特别特别没意思。
她有这样欢欣雀跃地接过他的机吗。
其实有过的。他不能否认。
而这个事实令他更加痛苦。
但是——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痛苦?
依戚具宁的性格,他是要上去大闹一场的——你不是说,我总有办法让你在机场很丢人吗?现在老友和女友都来接你的机,丢人吗,危从安?
他还没有把这个计划付诸实施,就看到贺美娜的父亲贺宇,那个对他非常好,性格有点木讷的中年男人也出现了。不用他出马,事态开始往诡异的方向发展:原本还你侬我侬的小情侣,霎时手手脚脚都规矩起来;摄影师张家奇主动地缓和着气氛,和贺宇热烈地聊着天,走在前面;危从安搂着贺美娜的腰,两个人跟在张家奇和贺宇后面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微微地弯着腰,嘴角从始至终都没有放下来过;她对他附耳说了句什么,他又对她附耳说了什么;她捂着嘴笑了起来。
他们四个人十只眼睛,都没有看到和一个老年旅行团站在一起的戚具宁。
原来在机场丢人是这种感觉。
他心想。
如果他能预先知道几个小时后危从安会比他现在更加丢人,他此刻的痛苦也许会少一些。
危从安从格陵大学开车出来。
他不知道这个时间去哪里才好。回晶颐,那里全是他们两个人的回忆;回Roa·Trevi——他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仍然是她说她不喜欢喷泉。
而他现在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喷泉。
总不可能再回妈妈那边去寻求安慰。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夜里。挡风玻璃上一滴两滴,渐渐连成一片——下雨了,雨刷自动擡起来了,仿佛两条瘦骨伶仃的手臂在擦眼泪。
他突然想到去年生日那天他送她回家,也是这样下着雨。后来越下越大,越下越大,把他从里到外都浇透了。
足足有八个月的时间,他一直被动地,默默地,痛苦地发着霉。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怎么就行不通呢?
为什么她说行不通,他就默认了呢?还说了那么伤人的话!
他打了左转灯,在前面路口掉头;他左边车道上的一台车同样也是掉头,各走各的车道本来相安无事,谁知那车却突然插到他前面去——他下意识地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两台车呈“亻”字僵持着。
前车的后座窗户缓缓地降下来,伸出一只手臂,对他做了个下流的手势。
别说一只手臂了,就算这只手臂化成灰——危从安的手机振动起来。
谁这么晚了打给他?
会不会是美娜?
原来是丁翘。
“师哥回格陵了。”
“知道了。我已经看到他们了。”
他挂了电话,开门下来。
前车后座那个做下流手势的乘客也下来了,两个人仿佛有心电感应似地,下车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又同时摔上车门。
戚具宁一看危从安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色就明白了。
他在透过一面镜子看着今年年初在波士顿公寓的那个自己。
他们两个完了。
戚具宁心里有一种充满了恶意的满意——几个小时前还在机场举高高转圈圈,现在就完了?
比起他当初策划求婚,结果被分手也不遑多让嘛。
“危从安啊危从安,”他摇着头,双手抱胸,似笑非笑,“你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好像一条丧家之——”
他还没说完,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鼻梁上已经重重挨了一拳。
戚具宁捂着鼻子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除了第一次见面打了一架之外,后来他们吵得再凶也没有打过架,哪怕他把他预备结婚的女朋友骗到床上去差点睡了,也只是互相推搡几下。
每次全世界都厌弃他,或者他厌弃全世界的时候,戚具宁总是会想至少还有危从安肯好好地和他讲道理。
可是现在他二话不说,一拳打在他鼻子上。
戚具宁鼻管里又酸又辣,眼泪差一点激出来;他一时怒火腾腾,抢身上前回击。
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