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虎鲸的彩虹26
人的心情总会随着运势的高低起伏而改变。
而夏珊最近运势不错。
先是年中分红派息到了帐,然后名下几间商铺在实体经济下滑的情况下都顺利地续了租,最后远在洛杉矶的亲亲儿子从一开始的消极抵抗到现在非常乖巧地晨昏定省——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有老公有儿子有钱有地位有亲戚围在身边吹捧自己和递送劲爆八卦,她侍奉起公婆来越发尽心尽力,在一次夫妻生活后自然地和老公结束了冷战,也不再说上班的事儿了。
她不来烦他,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危峨觉得很省心,很好。
“最近有什么喜事么。那点钱也不至于让你高兴成这样。”
“有吗?”夏珊一怔,摸了摸自己容光焕发的脸,“哦,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她从聊天记录里翻出照片来递给危峨。
“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公务员……她本人和从安一样也是学霸,格陵农学院博士在读……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听说是在哪里见过从安,一眼就看中了!回去后茶饭不思的,她父母爱女心切,托了好几道关系找到我,原来还是沾亲带故的呢!”她笑道,“农学院背景应该合你的心意。就是不知道爸妈会不会不开心。”
危峨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有没P过的照片没有。”
夏珊一愣,笑道:“哎呀,现在小姑娘都是这样拍照,P得不算厉害。你左右滑滑,有好几张呢。”
危峨看照片的时候,她就坐在他身边,笑着帮他捏肩膀:“老危,还是你的基因好呀,你看看人家小姑娘为了你的儿子,都得相思病了。”
“从安长得更像他妈。尤其是眼睛。”危峨问了几句小姑娘的家世背景,总结道,“家庭条件还行。不过本人的质素就不如他现在谈的那个了。”
“是吗?从安谈恋爱了?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不是你和我说他可能有个女朋友,还叫我去打听打听用的什么粉底。”
“所以真的谈了啊?”夏珊笑着问危峨,“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有照片吗?”
危峨便把贺美娜的情况大致地说了一下:“……我是觉得家境差了点。美娜两个字做为一个大众化的产品名称可以,但是做人名就太庸俗了。但架不住从安喜欢啊。我看他这次比以前哪一次都认真得多,那就这样吧。他这个年纪也该定下来了。爸妈年纪都大了,他们两个赶快结婚,赶快生两三个孩子,我们也是四世同堂的家庭了。喏,这是她和从安在科创局开会时的合照。”
“哦,这么说,还是个很能干的小姑娘呢。”
“嗯。确实外表,性格和能力都不错。”危峨笑道,“爸那套茶具恐怕真要落到从安手里了。你别在爸妈面前表现得不太高兴啊。我会补偿你的。”
夏珊看着危峨手机上的合照,轻轻皱眉,若有所思。
“这个孩子怎么有点面熟。”
“你见过?”
“应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在电视上见过?”
“她又不是什么明星,怎么会上电视。嗯……未来说不定倒有可能。我看她事业心挺重的。不过还是要先把孩子生了。”
“真的面熟得很。”
“不会又和你沾亲带故吧。那你帮我再侧面打听一下她的情况。长辈的平均寿命,父母的健康情况,家里有没有遗传病慢性病之类的。这个我也不好问从安。不过我看她瘦归瘦,气色还不错。况且她入职格陵大学应该刚做过全面体检。”
“好的好的。中午回来吃饭吗。还是我给你送过去?”
“我中午有点事要出去,不在厂里。别送了。”
危峨去上班后,整个上午夏珊不管做什么都很顺,顺得她时不时地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丝滑的笑声。
啧啧。
危从安啊危从安。
你这么一个从来不肯吃亏的狡猾孩子。
怎么找老婆的运气这么背。
一个尚诗韵,一个贺美娜,都是戚具宁不要的,你来接手。
哎唷。
这孩子不会是深柜吧?
不会是暗恋戚具宁吧?
戚具宁看不上的,他最后也看不上。
那戚具宁同居了两年的,岂不是要娶回家来供着?
天哪。
两个老东西要是知道大孙子是同性恋,那不得气死啊。
危峨心理素质很好,但也得气个半死。
哈哈。
真是天有眼。
总不会叫你一辈子顺风顺水。
不对。
得叫小凡离他远一点。
别把小凡带坏了。
不会欺负过我的小凡吧?
不会的,应该没有。
如果有,小凡肯定会告诉我。
如果有,我和他拼命……
其实妄想到这里,夏珊已经知道自己的猜测毫无根据。但是作为一个和社会脱节太久的全职太太,除了从阿谀奉承和流言蜚语中汲取片面信息以完成平衡和自洽,她别无选择。她囿于爱与恨所编织的信息茧房,时而无序,时而混沌,时而眉开眼笑,时而咬牙切齿,用一种夸张的,虚妄的愉悦来自我满足。
中午,她照例给危峨去了个名为问候实为查岗的电话。
危峨没接。也没有回拨。
她想他大概忙着,于是直接把电话打到厂办去,问了危峨的行踪,得知他出去了。
她又要求厂办派一个司机过来,把危超凡的一辆山地车送去店里保养。
没一会儿一个生面孔的司机开着一台SUV到了危家。夏珊看到他后车厢里有两大篮子满满当当,新鲜采摘的果蔬,立刻板起面孔:“厂里这些菜是不准进我们家门的。你新来的?拿走拿走。下次注意点。”
“夏姐误会了。这些菜是危总刚才打电话回来吩咐我们好好准备,然后送到格陵大学图书馆去的。我马上就走。”
什么?
夏珊再三向司机确认,这些菜确实是送去格陵大学给丛静的:“危总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夏姐,我新来的,是不是第一次送我也不清楚。”
危峨还没有因为大儿子是同性恋被气个半死呢,夏珊先被气了个半死。
碍于身份她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微笑着目送司机驾车离去。
她就知道不能让他们联系上。
上次一起买车,这次送菜被她碰到。
肯定不是第一次。说不定买车之后一直送到现在!
送菜是小事,不值几个钱。但是这其中的意义可大可小。
接下来呢?接下来就要登堂入室了吧?
意外撞破危峨和前妻的私情,整个下午夏珊做什么都不顺,在后院整理花花草草的时候甚至还把手指划伤了。等危峨晚上回来,她的心态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笑着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中午在哪吃的?怕你没吃好,我担心了一天。”
“在学校吃的食堂。”他倒是没瞒她,换了拖鞋,一边上楼一边回答,“还行。比以前强点,但是比家里的饭还是差多了。”
夏珊跟在他身后上楼:“你回学校了呀?你很久没去过那边了,是不是大变样?”
“嗯,确实变了很多。正好从安和美娜都在丛静那边,一起吃了个饭。对了。从安他们明天晚上回来吃饭,你准备一下。”
“好,没问题。正好我爸妈一直叫我回去一趟。这样,我把该准备的都给你们准备好,然后回娘家去玩一天。你们一家四口,啊不对,是你们一家六口三代人,好好吃个饭。”
危峨头也不回,拾级而上:“行啊,这个主意不错。你回避一下吧。等我们这边散了你再回来收拾。”
夏珊原本堆着笑的脸立马僵住。
危峨在最高一级的楼梯停住,转过身来,扶着楼梯栏杆,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妻子。
“你明明知道我最反感你说这种口是心非的话。我叫孩子回家吃饭,丛静算我们家什么人?她来干什么?”
“老危,你误会我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和从安着想……”
“够了。夏珊。我们结婚二十多年,我有别的想法吗?再说了,我要是真有别的想法,你管得住吗。”
她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实在不够看的。
他往下走了几级楼梯,拉起她的手看了一眼。
“以后别说这种话了。我们才是夫妻啊。手怎么受伤了?明天请个大厨回来做吧。”
这个男人确实很好。
虽然全得听他的,但他毕竟没有亏待过她。
所以她绝不可能任由他和丛静旧情复燃。
不然她这辈子就成了个笑话。
夏珊想了一晚上,实在想不到一个又能挑拨又能把自己摘出去的方法。
危峨半夜去上厕所,她还在翻来覆去。
“怎么还不睡。”
“我在想明天准备什么菜。”
“不是说了请个大厨回来做吗。睡吧。”
第二天清晨,危峨起来的时候夏珊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执着一把梳子,一根根地拈着梳齿间的头发。
“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一家人吃个饭而已,没必要那么大压力。”危峨叹了一口气,“难道非要我手把手地教?家里不是有广东那边送来的清远鸡嘛,等会我再叫人送条东星斑过来。你去请个粤菜厨子,再把家里按过年过节的标准收拾收拾就行了。”
“老危。有件事情……我觉得你应该要知道。”
“什么事。”
“你别觉得我在多事啊。”
“到底怎么了。一大早的,好好说话。对了,准备些糕点。但是不用摆花摆水果了。从安这家伙肯定只会买点鲜花水果回来。准备两个花瓶。”
夏珊下定决心,把手机递到危峨面前。
“这是什么。”
“两年前具宁那孩子不是和当时的女朋友一起出国了吗。两个人在波士顿呆了两年。这是他向那个女孩子表白时被路人拍下来的视频。还有他iCircle官宣时的照片。”
“哦?”危峨狐疑地看了夏珊一眼,接过手机,“我看看。”
视频并不长。
危峨从头到尾看了两遍,又把那张照片放大来仔细观察了数秒,往床上一扔,就去洗漱了。
夏珊把手机放到一边,开始整理床铺。
危峨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看到床单干干净净,板板正正,那样会让他的心情变得很好。所以每次起床后她都是亲自整理床铺——叠被子,拍枕头,掖床单,用一把两尺来长,非常坚硬的猪鬃红木刷一点点地把床单上的褶皱刷平。
她刚把床整理得好像刚才的对话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危峨从卫生间出来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你让我去侧面打听一下……”
“说实话。”
夏珊吞了一口口水。
“前几天。”
“谁告诉你的。”
“就是亲朋好友一起聊天的时候,突然说起来……”
“还有谁知道。”
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一直沉着脸追问她?
“其实这事儿两年前在网上一度闹挺大的,视频到处传,连我都看过,后来可能是戚家那边施压所以把视频都下架了。”夏珊把早就想好的措辞说了出来,“那时候你在河内,从安在纽约,被蒙在鼓里很正常。”
危峨不可能相信。
以危从安和戚具宁的关系,怎么可能不认识他的女朋友。夏珊心想。
“我一开始也没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要不是有人和我说看到危从安的新女朋友好像是——”
“夏珊,你说话前后矛盾知道吗!昨天还在我面前装不知道从安谈恋爱了,现在又说几天前就知道了从安的女朋友是——”
他咬紧了牙关。
仿佛昨天还心心念念的长子媳妇居然曾经是戚具宁的同居女友这件事情说出来会脏了他的嘴。
夏珊也委屈地不作声。
一片寂静中,后院的黑背不知道为何狂狺起来。
趁着狗吠,夏珊小声嘟哝:“我说话前后矛盾有什么关系。事实是你的大儿子又找了个戚具宁不要的。这次总怪不到我头上去了吧。”
危峨快步走到窗前,大喝一声:“别叫了!”
狗不叫了。
夏珊也不说话了。
危峨站在窗前,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道:“不管是谁和你说的,我不管你们以前关系有多好,不准和那个人来往了。”
夏珊立刻应了声“知道了”。
危峨铁青着脸:“我出去一趟。”
岂料家里的保姆今天勤快了一把。把危峨的鞋全拿去清洁保养了。
夏珊埋怨道:“平时也不见你眼里有活儿。危总现在要出门,快去拿双旧鞋出来。”
危峨突然暴喝:“闭嘴!”
他随便穿了双鞋,匆匆地走了。夏珊照例噙着一抹微笑目送他远去,等他的车都没影儿了,她才想起来没有问他晚上的家宴应该怎么办,取消还是照常。
二十分钟后,夏珊把电话打到厂办去,知道危峨已经到了,叫了新媒体推广小组的几个人进办公室开会,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她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总觉得他不应该这么平静。
或者这平静
她想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的时候,有人送来了一条东星斑,红底蓝点,活蹦乱跳。
“危总刚打电话来说晚上要招待贵客,叫务必选一条最好的,我们一刻不敢耽误就送过来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夏珊赶紧连缸带鱼养起来,请大厨,定菜单,备菜,打扫,整理,布置,一样样地吩咐下去。
夏珊向来觉得一个全职太太要做的,能做的,比一个职业女性多得多。
当职业女性看不起全职太太,觉得后者无法为社会创造价值时,也该想想自己抛家弃子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年书最后还不是在一个大学图书馆里管书?
现在谁还看书?
而全职太太要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对内操持家务,对外人情往来,怎么不算全能全才?
中饭过后,老庹带了两个小伙子过来,和丛静打了个招呼,径直去了地下室的家庭影院。
夏珊一个劲儿地旁敲侧击,但是老庹口风一向很紧,她什么也没问出来。
“危总只是叫我们来调试一下设备,说是很久没用过了,怕线路受潮。”
家庭影院调试完毕,老庹又上楼去接危奉公和邢恩斯,说是危总安排好了二老去养老院探望老同事:“听说那边要做一个慈善义卖的活动,想请您赐几幅墨宝。”
危奉公素来最爱这种社会活动,立刻把笔墨纸砚还有磨墨的邢恩斯都带上,跟着老庹走了。
原来他不声不响,什么都安排好了。夏珊不由得又对自己的老公多了几分爱慕和敬佩。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实在有点严重,赶快打给美容院,临时叫个人上门来美容美甲。
她闲来无事也会听一些《重生之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类的有声书。一想到危峨支开了老人,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吃完饭,然后在继子最得意忘形的时候把那段视频还有照片放出来,然后勒令两人分开,然后家里一定会吵翻天,然后丛静一定会迁怒危峨——她就觉得可惜,可惜自己手上没有更多有说服力的,像小说那样戏剧性的,可以彻底毁掉这段亲子关系的视频。
反正都是危峨安排的,怎么都怪不到她头上去。她敷着面膜,做着美甲,从心底笑出声来。
“危太太今天好开心啊。”
“是吗?”
“气色也很好呢。”
“哈哈……”
夏珊越想越觉得有趣,还分别打了个电话给杜舒晴和黎一诺,问了下她们的近况,表达了一下关心。
第三个电话她打给了尚诗韵。
“珊姨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没什么。我做指甲呢,突然想起你以前陪我一起做指甲,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真巧,我也正和我妈一起做护理项目呢。您要和我妈说两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