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觉得你们有什么…你们也…”
靳凌忍不住出声打断她,语气沉痛:“夏怡…”
但她根本无法控制情绪。
她冲他发泄不止这几个月来,还有这些年,所有的,积攒的委屈,怨恨,痛苦,当然还有爱,冲他大吼:“这么多年,在两头飞来飞去,就算很辛苦,很累,很多人都觉得不值得,没必要,我也坚持下来了,但是你不能因为知道我更爱你,很珍视我们的一切,就觉得我不会累,就不会委屈。”
“我在这段感情里蹉跎了十年,十年,我从十七岁蹉跎到二十七岁,这段恋爱,我都要把自己谈老了…”
“但是,靳凌,我从没有想过要给自己留退路!”
“从来没有。”
我以为我们会结婚的…会像童话故事里那样。
“如果我有别的路可以走,我早就走上去了,还轮不到蒋丞星。”
但是我还是做不到。
夏怡的嘴唇都被眼泪淹没,她尝到了自己眼泪的咸味,喘着大气,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不喜欢吵架,很多人觉得吵架是在伤别人,其实吵架更伤的是自己,怒气是一种示弱情绪,她不会和不熟悉的人撕心裂肺的吵架,因为吵架需要暴露弱点和剖白心际。
靳凌的唇抿得很紧,他眼里有柔情,有心疼,也有痛苦,夏怡止不住的眼泪快要将他凌迟掉。
他又何尝不是呢,如果他真的也有退路,他就不会和她一起制造了那么多羁绊,那么多回忆,那么牵挂,以至于他再也无法爱上除她之外的任何人。
夏怡看向岛台上的信封,他也望向信,她冲过去要拿走,靳凌快一步夺在手里,夏怡去掰他的手指,哭着说:“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把这段时间他又骗走的她的心,还给她吧。
“那天你送给我了。”靳凌不肯松手,但夏怡也使上她那只划伤的手来抢信。
抢不到她就去撕,信一片一片被撕碎,掉在地上,像流浪的魂一般。
“你别把伤口弄破…”
“求求你,还给我…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现在不想给你了。”夏怡的哭声此起彼伏。
“好好,我还给你…”他不得不缓缓放开那封信,夏怡迅速将剩下的那一角宝贝明信片抱在胸前。
她捏着自己的信,双手捂着脸,眼泪不止,将她掌心打湿,恍惚间她心情特别沉痛,她怨恨自己,看吧,她又一次将自己的身,心,爱,全部的全部,再次全部交出去,而当她想要再次收回时,并不是收回的动作让她痛苦,而是类似这封信中她与他的各种零零碎碎的美好瞬间,会在分手后不断不断凌迟她。
她根本做不到不去想他,不去爱他。
夏怡放下捂脸的手,转身就要往门口走,她要离开这个家,但她被人拽住臂弯。
她的后背也突然被坚实的胸膛贴实,她浑身轻颤,连带着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被他的心跳补齐。
她呜咽着吼,一边挣扎,说:“你放开我,我要走,我要回去,你不要碰我…不要。”
他要将抱起来,她拼命地踹他的小腿。
但靳凌越搂越紧,单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来,放到开放厨房那个超大的岛台上,他的腰强硬地挤进她的两腿之间,将她的头摁到他的颈窝,一次一次地抚摸她的头发,后背,出声:“你都送给我的东西,怎么能拿回去,你拿回去我怎么办?”
“上一次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的牙啃在他的锁骨上,舌尖尝到铁锈的味道。
她没有心软,他也应该尝尝她此般痛苦的滋味。
待到夏怡哭不动,她的牙也啃不动了,靳凌才放开她,手臂撑在夏怡的两侧,他多害怕刚刚她就像上次那样跑走了,而他再也抓不住她。
他们脸颊挨得如此近,近到他用眼神,去一点点描摹,她垂下的眼眸,扑扇的睫毛,和难过的神情。
他闭眼用鼻尖去蹭她的脸颊,声音哽咽也颤抖,他的脆弱也只对她一个人敞开,如一个患得患失的孩童,要畏缩在她身边,“谁也没有,我怎么可能有别人,除了你,我怎么可能还有什么pnB,pnC…”
“如果我真的有就好了…我就不会答应见面,又找了个理由放别人鸽子,被别人发朋友圈痛骂,还被拉黑了。”
“冯薇苒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带她去实习是因为工作原因…我没有那么受欢迎…”靳凌想到这里就笑了,“只有你才会觉得我是个香饽饽。”
“你知道公司里有的人都怎么私下说我吗?说我傲慢又狂妄,还事儿多,我都想不出这种人还能配谁,除了你会要,还会有谁要。”
“你知道我今天最怕什么吗?”
“我最怕你真的和蒋丞星有什么,你是不是又一次要断崖似的放弃我,而我最不怕的就是我和你有误会。”
因为误会是可以张嘴说清楚的,至少说明她还是爱他。
他用嘴唇去触碰她咸湿的眼泪,亲吻她柔软的眼皮,继续道:“对不起,夏怡,我不该这么着急,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不会有下次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其实根本做不到去恨她,去埋怨她,因为一看到夏怡委屈,他就会像现在这样将自己的怨气,委屈,原则瞬间抛之脑后。
夏怡只是闭着眼睛流泪,任由自己的情绪波动,从那句“被她惯坏的”地方,开始汹涌澎湃,像从名为“过去”的海啸掀起的浪潮,过了好多年才抵达岸边,最终拍到自己身上。
夏怡睁开眼睛,对视一瞬间,就失声痛哭,语无伦次,哽咽着自语,“明明就是你对我说,让我要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初吻的那天晚上,她问他要不要做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告诉她的,所以她一直都肆无忌惮地对着靳凌各种释放情绪,开心的当然是最好的,只是其中不乏她的烦躁,她的焦虑,甚至是些不太好的情绪。
她的记忆都变得有些潮湿,在靳凌问她手怎么时,她便觉得世界上的恋人们确实有很多矛盾与分歧,生活里时不时还会又些误会,但她和靳凌不会因为这些问题而消磨掉感情。
情侣怎么可能不吵架,没有矛盾,但以前每次他们吵完架,都能很快的和好,然后又特别爱。
她今晚与他最讨厌的人吃饭了,而这一幕还被他亲眼目睹,这可能让他误会了,让他吃醋了,还让他即将暴怒,即使她有如此多的荒谬和小麻烦,经常让他气得跳脚。
但她每次都假设他可以谅解她,他不止要爱她的可爱,她的善良,她的漂亮,因为这些优点别人也可以爱,更重要是他还要能够拥抱她的缺点,她情绪化,她没有安全感,她还有些敏感爱哭,她有太多绝大多数人都不喜欢的公主病,公主一般还会有点自私和自我。
夏怡觉得张文浩没有说错,她是很作,因为她一次次验证过这个假设是正确的,她如今所有荒谬与骄纵本身就是由他塑造的。
甚至张文浩所言的哭哭啼啼也没有乱说,去年下半年里,她的情绪因为工作和生病而变得阴晴不定,他们因为有时差,她常常会惊恐苏醒,深夜的电话打给靳凌,他在白日的黄金时间里,所以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开会,而他真的会暂停手里的事情听她讲话,听她哭泣,甚至会哄她睡觉。
是他的纵容让她变得有些讨厌和自我的,更是让她毫无保留的依赖他,她也确信靳凌对她的爱是长长久久的,他也说过他会永远爱她,但她怎么会不知道,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而良好的关系才能长久,她生病时自厌的情绪让她敏感多虑。
圣诞节时,她说要分手,可那不是她真的想要分手,她只是通过推开他的方式来确认她即使变得越来越讨厌,越来越不完美了,甚至缺点也变多,但他还是会通过紧紧拥抱自己的方式来告诉她,他是爱她的,他没有如别人所说,对她因此产生了厌倦。
但他们那天吵起来的时候,似乎谁也不愿低头,不停翻彼此的旧账,而如果真的要将那本帐放置阳光下透光看,就会发现爱与恨在纸的两面,根本没有界线,他们以为自己是在数自己爱对方的证据,实则是在找对方的缺点和弱点,说了很多口是心非的重话,创造了那日的许多遗憾。
她本打算告诉他,她可以回国工作,她的上司要带着她一起跳槽,半年或者一年就可以结束异国,而她后来回到纽约,因为猝不及防的分手,她为了骨气,为了骄傲,为了绝不低头,为了分手时的那句气话,永不后悔,拒绝了Steve。
夏怡习惯吵架之后等靳凌来找她低头,虽然他特别笨拙,不会说好听的话,甚至是别扭着说是他的问题,能不能好好说清楚,大部分时间是这样的,掰着指头可以数清次数的偶尔,她会主动求和,那天她也像今天这样要“离家出走”,可真的在机场,她又在心里默默祈祷,要他一定要来找她,改签了一趟又一趟航班,直到深夜里的最后一趟直飞NYC。
她才意识到,他已经不想再与她纠缠,或是陪她演戏,两人一起说过,吵架不可以隔夜,她彻底成为了唱独角戏的小丑:“是你把我宠坏的,又特别坏的知道分手之后时候就要把这个权利收回去。”而她已经改不掉这个骄纵的坏习惯和毛病了,但这些习惯和毛病,她不会对别人,她不会对蒋丞星,不会对除了靳凌以外的任何人,她患上了一种以他名字命名的病。
“那天我说分手,你说好,你说你尽力了,解决不掉异国的问题,我理解你们特殊行业,你也有自己的家人,好,没关系,我来解决。”
“那你呢?这三个月,你干了什么,你看起来过得很潇洒,你还有心情去答应和别人的见面,虽然你没有去,但是你还是有罪…只是不是死刑而已。”
“我一直都很爱你,但是你没有以前那么爱我…我可以感受到…”
“你真的特别讨厌,特别讨厌…”
夏怡低头嘟囔,不停地重复着最后这句话。
靳凌由上自下地抚摸着夏怡的背,听着她说,她一直都很爱他,心依旧碎成了一片一片,他有时候觉得理性未必比感性更值得让人信服,谁更爱谁,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
他没觉得自己做得有多好,也不觉得被冤枉,他一直想等把手头签过的合同都交付完,就过去陪她,至于去美国,他无所谓干什么,只要她开心就好,但是处理完至少还需要两三年,要因为一个他都不敢承诺的承诺,让夏怡继续坚持吗?她的不安全感也让他感到不安全。
但今天他终于知道了,她会的,即使他没有承诺了。
直至夏怡终于停止了自问自答般的抽泣,他再次紧紧抱住她依旧有些颤抖的身体,分不清楚到底谁乱跳的心跳声,才贴着耳朵,怕她听不清楚。
沉痛地缓缓说:“对,因为我特别讨厌,不能来陪你,一直都是你在我们之间妥协,所以让你没有安全感了,但我比你还害怕,担心你哪天坚持不了再也不想回来了,所以你说分手,我同意了。”
“不是因为我烦你了,讨厌你了,不喜欢你了,更不是因为不爱你了。”
“只是因为我真的怕…怕哪天把你从小女孩耽误成老姑娘了。”
夏怡擡头,靳凌用手指轻拭着夏怡脸颊的刚刚哭过的泪痕。
两人四目相对。
靳凌重新开口:“但你不是都说了吗?你被宠坏了,而我又被你惯坏了,我们两个人互相纵容,两个人都特别讨厌,所以谁都离不开谁,你说得对,这三个月我什么都没有做,在无所事事,我天天都在想你,还生了场病,担心你真的和我分手,再也不回来。”
“那如果我真的没有回来呢。”
“我会来找你的。”
夏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很确定的是,这三个月像一块没有补上的缺口,时不时会隐约作痛,他们不是第一次谈恋爱的情侣。
不是二十岁的年纪,那是他们会说,我爱你。
但现在,露出软肋,倾诉卑微,选择盲目,承认痛苦,比说我爱你更让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