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执念,是值得记一辈子的友谊,但是不是爱。不是爱就没关系。不是爱我就不会和你试一试,我从来不试。想到什么就去做,离不开就去抢,这才是我的原则,而且,不被爱的才是后来者。”
他很轻地亲了一下,解开了蒙在陆扬眼前的黑布。
眼睫在他掌心里颤动了好几下,他几不可察地说:“别哭了。”
陆扬坚定而不可动摇地擡起眼睛。
对视。
水花震天响。
白色的泡沫到了池边很快消融。
“滴答——”
“滴答——”
“滴答——”
三声。
气急败坏的一支竹箭。
二人早有预备地同时移动。
魏逐风反身抽出穿云,铁制弓身与韧劲十足的弓弦卡进傀儡脑袋,狠劲猛地向后一拉——
机关人偶的脸咕咚掉在莲蓬和莲藕上,又砰地一下弹开,就候在一边的陆扬顺手一捞,稳稳地到了他的手上。他从人偶脸中心翻出驱使机械运作的原核,咔地一下在手里拧碎了。
“小心。”魏逐风提醒道。
一双冰凉的手穿过腰间,紧紧地抱住了陆扬。
几乎同一时刻,像是早就知道会有人拥抱自己一样,陆扬从袖中亮出短刀,连分出一个眼神都吝惜,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拼了命地朝后刺去!
中了!
他听见了很清晰的刀尖刺入肉体的闷响,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他甩开刀就朝旁一滚,避开任何可能的反扑。
在瞬息之际他做出的所有举动,都是在视野受限的条线下完成的。为了抢下时间,为了调动此时此刻这具残破身体能够做出的最高即时反应,他一次头都没有回。
是直觉。他永远笃信他的直觉。
还好,中了,只偏了一点点。
但是和从前不一样的是——
英雄陆大当家只有把别人玩哭的份上,但是废物小陆大人武功尽废,为了防止被打死,好不容易逃开后还要像一只小老鼠一样一惊一乍地抱住头。
装酷有什么用啊!不被砍死才是第一位的!
这幕后黑手显然是更习惯用操纵着的机械木偶或是换血后受他挟制的蛊虫空心人,本身并不擅长打架,魏逐风几月前压制景二郎在海岛边的那一战,就已经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刻在陆扬脑海里。
肉体上受伤,是致命的。
抱着登仙成神的倨傲,然而谁又不是肉体凡胎呢?
这人发出惨痛的呼声,但是不知是不是看到陆扬做出这么算是求生反应的猥琐姿势,竟在尖锐的疼痛和被阴了的屈辱下闪了一瞬间的神,好像眼睛也感到被刺痛了。
魏逐风的手在他肩上悬浮了很短的一瞬,手指抖了抖,而又若无其事地落在他肩上,没有问他要不要扶,直截了当地将人抱起来,稳稳放在身后。
在庇护下,陆扬终于安全地擡头,眼光执着而清明。
他死死咬住嘴唇,这样的机会很渺茫,有一眼算一眼,一定要看清楚!
一定要看清楚!
然而这张面孔。
他越过魏逐风的肩膀,从间隙里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遍。
到底是谁?
他在脑海里不断思索,渴望它能及时给出一个应答。
可任凭陆扬怎么考虑,这都是一张再平平无奇不过的脸了。
可是这张脸叫他“阿扬”。
情真意切,深情款款。
“阿扬,我们不要听别人挑拨离间,我们才是真正的师兄弟。更何况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复活他振兴横山派啊?不信你看!”他飞快地在腰间找着东西。
陆扬飞快地皱了下眉头。
师兄弟?
当年借读横山时,山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师弟,是我呀,我也姓林。”他亮出腰牌。
魏逐风眯着眼冷笑了一下。
“你们感情很好?师出同门,一切为了他考虑?”
“轮不到你来张口。”
“那这你能接受吗?”魏逐风撩起眼皮冷不丁道,“师兄。”
说完,他面无表情地拽过陆扬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甚至还有响声。
石化的还有被亲的当事人本人:“??”
方才还在攀关系的师兄目光一凛,幽幽地露了真实的嘴脸:“你怎么不去死呢?”
“你都还没死,我当然不会死。”魏逐风说,“你以为我们真的是非不分打算就此逃出山下亡命天涯吗?试探你罢了,结果很好,你连一瞬间都不想忍。早在你扑出来前,我们就做好准备了,只是没想到这么顺利,你一口一个师兄师弟,怎么看起来比你最不屑的林霜寒都要居心不良。”
陆扬在旁补充道:“那是长辈,叫林师兄。”
魏逐风说:“哦,林师兄。”
陆扬蹲下来,双颊苍白,哭笑不得:“那您算哪门子师兄呢?”
平视时他没有想起来。
但是一旦蹲下,这种仰视的视角。
陆扬皱了下眉头。
“他当着你和你朋友的面杀了那么多门派的长老和掌门,临师庄灯绛阁乃至于森罗殿都不会放过他的。他在那些人心里就是幕后主使,畏罪潜逃。欺世盗名,隐藏在人群中贼喊捉贼,这样声名狼藉的人你也恬不知耻地追上了,真贱啊。”
魏逐风笑了一下。
是嘲笑。
“沿途中他得到的每一条信息,接下来要做的每一件事都通过刻在树上的划痕告诉我了。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你,选择一个人扛下一切是过去的陆青岚。”
此人呆了。
他知道陆扬一向多疑,自己能经手之事从不假手于人,从他得到密信单刀赴会去往冰湖时,就进一步的加深了这个印象。他从来没有想过全盘托付,全盘信任的可能性,所以才会恼羞成怒。
“误入和探索,本身没有错。错的是自己在泥淖深陷后还要把别人拖下水,被迫受到辐射的人难道不无辜吗?起初和心疼自己,甚至舍身也愿意与自己交换人生的长辈换血,倒是可以茍且偷生,但是他们不满足。不仅要或者,还不能像阴暗处的老鼠一样仅仅是活着。所以他们和你做了交易。
“他们以为你和他们一样面临着同样两难的处境。其实不是。你从来就没有接触过那块石头。你用蛊虫掌控他们,以新鲜的血液为诱因,一年向他们提出一个不可能拒绝的要求,否则就曝光换身的秘密。
“他们当然会答应你。只不过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最早发现那个石窟的用处和反噬?”
“因为他找人试过。”陆扬中途插话,手指紧握成拳。“是黑白无常的母亲吧?”
“什么?”魏逐风不再云淡风轻,诧异地看了眼陆扬,轻声但不可置信地求证道,“是真的吗?”
“那对小孩原来叫黑白无常啊,我只知道那个愚蠢的女人告诉我她姓洪,丈夫是入赘的,没什么学识,自小到大就完整读过一本《诗经》,‘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所以她腹中的双生子,一个叫洪谷,一个叫洪陵。可惜了,黑白无常?这两个阴间恶鬼的名字难听得要命。”
他把要命两个字含糊在嘴里,念得轻极了。
那双眼睛像乌黑的不见底的深渊。
然而因为要直视着魏逐风说出这些话,所以他像一个没有骨头的软骨症患者一样回了头,
陆扬恰巧站在他实现的右后方。
一个仰视的,来自左前方,没有感情,只要他擡起头诧异地看回去,目光相接,对方就会立即移开视线,像是对他厌恶至极,仇恨地看向他,但是不允许陆扬以同等恶意的目光返还回去。
他可以窥视陆扬,但是陆扬不可以以不平等的目光,以在老好人林霜寒身边的身份俯视着他。
不寒而栗的目光,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属于一个从来没有任何人放在心上的空心人。
还有藏在书卷里的鸟尸。
夹杂在林霜寒问安信里的奇怪信件。
有意散播给先帝他有反叛之心的流言。
现在告诉他,这都是因为爱吗?
陆扬看着面目狰狞的得胜者,他手里还残留刺破此人脏器时留下的血,不带有一丝感情,冷漠而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林时逆。”
此人一脸魇足,像是久旱逢甘霖般舔了舔嘴,继而,对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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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赢一切。
写了一些好中二的话,但是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