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抱歉含在嘴里滚了三遍,愈发觉得诚恳,无意识地晃动着手臂,细长的灯链来来回回轻柔地晃荡在膝盖边,又重复了一遍。
但是他没想到魏逐风只是慢条斯理地问:“为什么不便?”
“啊?”陆扬懵了一下,不明所以地问,“立场相悖,多年仇敌,若是打起来了不是让你为难?”
背对的姿势就是这点不好,他完完全全看不见魏逐风的表情,甚至判断不出他这般问话,是试探还是真的恼火。
“这么说,是为了我?”
陆扬耳边的痂渐渐浮上了一阵酥麻的痒意,他镇定道:“是。”
“不是为了什么承诺?未兑现的,问心有愧的。像什么……”魏逐风不经意地说,“治世以文,戡乱以武,敕命于戏,威振夷狄。”
陆扬先是尴尬地挠了挠头,继而神采飞扬地戏谑:“他连这个都告诉你?酒喝多了吧。”
这倒一点不假。这故事实在是魏潜云醉得不成人形,才当笑话说的。而听这件往事时,连魏逐风都还不认识陆扬。
他神情不大好看,咳嗽一声,只警告道:“你别管。”
十年前雪下得很大,积雪堵住了回城的路,北朝太子与陆扬只好暂时休战,借道书院。
当晚不知是谁先拿出的酒,先是酩酊大醉,眼中迷离,而后谈论古今,畅所欲言。
有些人天生不合拍,魏潜云烦他圣母,他嫌对面下作,都喝成这样还是始终聊不到一路去。
“我倒是还好,毕竟上面那位还指着我给他继承皇位。陆扬,你呢,你图什么?你们那位皇帝可是天下第一贪心之人,既要胜仗,还要民心,全然不把你们这些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别怪我没提醒你,如今新皇登基,尚未站稳脚跟,等到秋后,便是要清算了。”
陆扬认真说了晋封的诏书,边境的落日。
“我不会反的。”许是酒喝多了,他不要命地和对方说,“若真有那一日,你便掳我回北朝好了。我把武功废了,还能在你帐里做个歌功颂德的文书。”
魏潜云大笑,认为他在找死,上赶着落井下石:“一言为定。”
十年后。
陆扬:“呸。”
谁跟他一言为定?提起来就生气。
“但是我问心无愧。”陆扬没心没肺道,“我若是没即刻片了他,与他休战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
他不说话了。
“怎么了?”
不知为何,魏逐风的脚步停了很短的一刹那,紧接着瓮声瓮气地回答道:“没什么。”
陆扬跟着飘忽了一瞬。
“你说看护我到不再发烧,有何证据?”
他听见一声细微的笑意。
“哈哈哈。”
在山间逐渐苍茫的雪花中,轻得像是梦里的幻觉。
“你知道吗?分辨你境况是否转良实在太轻易了,你真正安心地睡着时,会说呓语。”
他粗暴地把斗篷朝陆扬身上一丢,翻上兜帽,紧紧护住脆弱的后颈,确保无一丝漏风。比起珍重,有几分不愿与人对峙,无法宣泄,憋狠了的小心翼翼。
“别看我。”他空举着双手,时刻准备要调整舵向。
“嗯。”陆扬重重点了下头,红色的珊瑚珠胡乱转了转,打在脸上。
“你以后不许问他的事。”
“我本来就没问。”陆扬浑然不知,“是你先提的。”
“我害怕,你也对我说,也不是不行。”
“什么行不行的?”
他欠了时间一杯足以熏醉人的烈酒。
别人都已经在感情纠葛了,他还够不到桌子。
魏逐风自以为不大僵硬地转移了话题,声音有点不易被察觉的颤抖,装作冷漠地问:“呓语……我会说些什么?”
说,要母亲。
陆扬眼睛都不带转,赤忱道:“说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