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雪中舵手
淮铜山近日十分热闹,走正道上前通报,绕小路暗中观察,循声而来者不计其数。
源头还是十日前凭空而起的一段谣言。
杀戮之刀重现江湖,长生之道另有隐情。
一时间山间云云而聚了一众宗门弟子,不像是探声寻宝,活像是早已销声匿迹的武林集会。
江湖纷乱时,有人隐秘不出,有人以身殉道,光辉璀璨的一代死的死,疯的疯,残的残,失魂落魄,得道飞升,功成名就,功德圆满。救世大侠在何处?陆扬是没见过的。
武功有何用?乱世抵不过一个饽饽,敌不过一支弓弩队。凭手中之刀,能劈断的只能烧火木柴,扫完门前雪,能做的不过作壁上观。
人们更相信神仙。
求仙问道,丹药冶炼,纸醉金迷,惶惶不可终日。
少年们茫然不解,抱有着一份青涩的好奇和未知,随行前来拜访的长辈却个个讳莫如深。
“疼吗?”魏逐风似笑非笑,抱着胳膊冷冷觑着,毫无上去帮忙的意思。
“疼。”陆扬嗷嗷嗷叫了三声,犹然不可置信地说,“我刚才是疯了吗?”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看见那对耳坠就不管不顾抢走穿过去了。”
在那一瞬间,陆扬几乎想不到别的词汇,喊着什么“绝不背叛”“死生不负”的话就冲上来,余光里只见到魏逐风狠狠皱了下眉又像被什么烫着似的飞快地熨平。他几乎有种对方被他吓得心跳停了一拍的错觉,不过旋即间他就放掉了这种可能性。
魏逐风将笑朝上扯了扯,从秘密的欢欣,变成了幸灾乐祸。
陆扬脸边沾了点喷溅状的血迹,不算太多,星星点点,从耳垂一直蔓延至脖子上最突出的那截血管。他被扎得太死的耳钉折磨得没脾气,深叹了口气,浑不在意地朝后一甩,彻底不管。
像是溺毙的人在临死前攫取空气那样,他攥住了魏逐风的手臂。
魏逐风探身,用手在血迹斑斑的洞口边轻轻拨了一下,见血洞被堵得死死的,明知故问道:“摘不下来了吧?”
“……嗯。”陆扬闭了闭眼,喉间微微滑动,“不管它了。”
飘雪将侧脸的血迹打湿,魏逐风凑近,用一根食指将糊住的血晕开,再换指背,将那些血渍擦掉,其中有一道没能控制好力道,刮到了陆扬嘴边。他没有顺势减轻,反倒压得更重了。
“谁让你现在戴了?”他挑眉,“活该。”
活该仿佛是在指责莽撞,也仿佛见缝插针骂了其他的什么事。
“照料到我不再发烧才离开,又是怎么回事?”
陆扬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地僵了一下,眼神飘向别处,却充斥着浓郁的笑意:“猫抱得还舒服吗?”
“一般。”
“我塞进去的。”得意洋洋之色。
魏逐风的眼睛在困惑不解时常常显得很沉静,好像永远不会说出一句谎言。他咬了下舌尖,不动声色地按住肩膀:“原本包扎好的,被猫踩着了,又重新包了一遍。就是麻烦穆山主的照拂,如果有人在旁时时照顾不曾擅离职守的话,原本不该让她如此费心的。”
陆扬眨了下眼,开始慌了。
他支支吾吾想掀衣服又不敢掀:“真踩着了吗?”
魏逐风内敛地点了下头。
“我,我,要不再给我看看,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天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完,手里被递上了一盏飘灯,仓皇间他压根没留意一只手匆匆放在他的腰间,不轻不重地朝前带了下。
陆扬被推向前,匆匆回头,见到魏逐风示意他走。
这一眼安静沉稳,落在陆扬眼里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他头脑中开始急速风暴,握着灯把的掌心摩挲了几下,走上了几步,不知不觉另分了点神,用不用提灯的另一只手轻轻扶在了耳廓边。
像倾听,也像隔声。
驱逐与挽留并行,漫天风雪、飘纸、发丧时的锣鼓声像被一张透明的屏障牢牢阻绝,雨点敲击在壁上,模糊而邈远,听不清道不明,再也近不了他的身。
他想转头告知这个惊喜的发现,被宽大而有力的掌心扶正回来:“好好走路,专心走路。”
每一步都踏在前人的脚印上,只要每个痕迹都能严丝合缝,亦步亦趋,数完这些脚印,很快就能到家了。
他是一个志在必得的猎人,风餐露宿在所不惜,专心致志地驱赶着唯一的猎物。
于是陆扬握紧了他的灯。
他还是决定要为自己辩白一下。
“那日,穆如南告诉了我,我的银子和地契在哪,我说统统换成现银就行,她说需得我亲自到场查验数目,签名画押。适逢魏潜云那个王八蛋,不是,你兄长上山,见到我和你在一起多有不便,就顺势避了避。没来得及与你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