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头都不回:“找着呢!”
默契配合下二人虽没有在梁康权手下讨着好,但足以使他难以兼顾。他惜命地将每一个模棱两可的暗盒收入囊中,来不及分清是毒药还是解药,渐渐挪腾到木箱前。
等一下,木箱前还供着香——
他终于看清这个巨大的可以装人的箱子,到底是什么了。
这分明就是灵柩。
怪不得梁康权会说,要在先帝面前了结了自己,怪不得他无心说出先帝骨灰早就被人盗走时,梁康权分毫不信,笃定是他在诅咒!
他伴着尸首长眠这么多年,就一点也没想过撬开棺材看看,与之共眠的到底是谁?
眼下没有时间留给陆扬感慨了,他右肩也开始泛着疼,魏逐风已经勉力抵抗许久了。
魏逐风给予他的时间,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而陆扬身体上的疼痛,并不阻碍他的行动,他隐隐觉察到,所谓痛觉相连,不是完全一对一的痛觉传递,魏逐风所承受的伤痛,应当是他感觉到的好几倍。
他甩开长刀,没有一丝犹豫撬开了灵柩!
“陆扬!”他听见身后有连绵的嘶吼!
梁康权失了智一般飞快地甩开魏逐风的刀,大力朝此间扑来,他的手距离陆扬的背只有分毫之余,却又再次被截下。
长刀在他身体前周圆滑地绕了一圈,分明是硬刀却像软鞭一样顷刻间将人捞了回来,而后又极富韧性地在梁康权腰上抽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就抽出了梁康权全部的自尊和杀意。
他目光阴沉,转过狭窄的甬道,忽然说了一句:“后生可畏。距离我上次见你不过短短半月。”
魏逐风喘着粗气,耳朵仍在嗡鸣,听不清这老太监在他面前说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他一生中从未出过那么快的刀,刀柄已经被震得摇摇欲坠,刀身也被砍出数不清的破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碎。
他依然握紧了刀,毫不畏惧地挡在了陆扬之前。
陆扬忽然苍茫道:“今古北邙山下路,黄尘老尽英雄。”
梁康权蓦地抖了一抖。
陆扬大笑,忽而用很温柔的眼神看向不远又不近的他。
“当年在小村前,我就很想对你说这句话,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等到现在。”
海晏清为此恼羞成怒,梁康权也会,因为他们都已经老了。
这世间历朝历代都会有绝顶高手。
他们从不害怕高山之上的高山,他们惧怕的,是每日都有进境,仿佛永远都窥不见上限的崭新后生。
陆扬不再回头。
事到如今,陆扬已经将他那把春山的刀鞘当成铲子用,不折不扣地压上全身力气,想掀开人家的棺材板。
很损阴德,没关系,他最爱干撬别人棺材的事。
好像下一刻就会死去,没关系,他已经对魏逐风说了最后一句话。
梁康权忌惮魏逐风身份,一直不愿下死手,只是在周身恐吓,将他身上震出零零散散的一堆血痕。
而现在,他将同心蛊,魏逐风一概逐出眼去,一心只有那个毁了先帝名声,此刻还在玷污其灵柩之人,掌风从凛冽变如刀割,仅仅是一段运气,居然逼得人脸生疼。
魏逐风的双颊被破出破破烂烂的缺口,手中刀却一反常态的无畏。
他们做过更多更亲密的事情,但时至今日仍旧会为他的话感到激动,血液升温,骄傲和自豪。
和幼年时第一次被教授握住弓,用力量保护自己时的雀跃,没有任何本质的分别。
他想,眼下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刹那间,掌刀相接!
“砰!”
分不清是魏逐风的长刀先断,还是灵柩的盖子先被撬开,昏暗洞xue里只剩鼓鼓风声——
灵柩前的陆扬猛地一躬身,呕出一口血,还没来得及检查灵柩里的玩意儿,迎风摔倒。
青年被震伤心脉,撞飞了一堆书架。
陆扬眼神猩红,支撑着想爬起来,却被一只脚狠狠碾过。
他一声也不吭,末了却弯唇笑着说:“去见见你的先帝吧。”
梁康权像傀儡一般行至棺木前,连手都在颤抖。
他再恨陆扬扰人安眠,也不得不直面心底的那个念头,他已有数年不曾见昭明帝一面。
一面而已,他的陛下应当不会责怪他吧。
梁康权满怀欣喜地走到棺前,却陡然一失。
他茫然地四处寻找,手指几乎要把那座红木扳碎。
陆扬挣扎着从空无一物的棺材中拿出唯一的一盏书卷,铺开在地上念道:“罪己诏。”
随着书卷拿起的一刹那。
“轰隆——”
突如其来的动静叫醒了茫然不知所措的梁康权,更吸引了一心研读书卷的陆扬。
随着那卷纸被拿起,棺木中唯一的重量缺失,这整间屋子竟陡然向一个方向倾倒了过去!
屋内所有的陈设皆向一侧倒去,摇摇欲坠的书架碰在一起又挤成了一堆糊涂账,陆扬反应很快,即刻便将书卷咬在嘴里,蹬了一脚朝魏逐风扑过去。
梁康权像鹰隼一般用锋利的爪子钩住了他的腿:“你不许走!”
陆扬挣扎不开,眼见着石壁间忽然出现一个缝隙,倾倒之下,魏逐风整个身子便无知无觉从那个缝隙中穿过去了!
待到地面重新回归平整,哪里还有魏逐风的一点踪迹。
陆扬冷着眼,踹开梁康权,咬着那卷书,一瘸一拐地走向魏逐风消失的墙边。
他伸手瞧了瞧,附耳过去,似乎能听到回音。
“你知道对面是什么地方吗?”陆扬友好地和梁康权打起了商量。
梁康权不答,呆愣愣地望着陆扬咬着的那卷东西。
当棺材内是空的那一刻,他仿佛就变得痴傻。
他慢慢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你能替我念念那信里写了什么吗?”
陆扬手中动作一停,眼中微微动容。
他忘了,名满天下的武学奇才幼年间也是皇宫的奴隶,奴隶是不能识字的。
地道中地形复杂,他凭借着记忆推算,石壁的另一边,大概就是扶摇殿的那座密道。
竟然是相通的。
皇帝鞭笞亲爹骨灰那天,梁康权或许就在一墙之隔,怀着圣洁的心,守卫着先帝留给他的灵柩。
世事有时也难测。
扶摇殿几乎没有人来往,魏逐风只是震伤了心脉,没过多久便会醒来,想来应当没有性命之虞,这倒是与他一开始的盘算殊途同归。
只有那个蛊,是他全部的意料之外。
时间尚早,反正梁康权此时此刻又不想杀他,那就等念完再说。
陆扬心态很好地想,他咳出了口中最后一口淤血,清了清嗓子:“在很久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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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鞠躬)明天应该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