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兰兰小舟
沧海桑田，世事多变。
每当大难临头，总能突如其来交到好运的南昭朝廷，在先皇故去，新帝登基后仿佛换了一种命数。这一回再也没有人从天而降，挽大厦于将倾，救生民于水火。颓靡难安掩盖在战后的废墟之下，百姓战战兢兢，用百废待兴的谎言欺骗着自己，以告慰收成之主的无能。
荒芜泥泞的小道上，道路尚未重新修建，倒塌的房屋也无人修葺，四处都是流民，却在不知不觉间塑起一间间东倒西歪的祭坛。
有的渐成雏形，有的只是垒起的几块不起眼的石头，杂草遍生，需得仔细拨开，才能看见一排蝇头小字，有时只是一个符号。
写的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思念。
亦或是纪念。
伤痛刻留在骨髓中，即便有日重新长好，也总会响想起千疮百孔的疤痕。
有一人生得窝囊，死得不太光荣，好在结局都是一样被埋进土里。想必如若有时回转过来，鬼魂现世，也会感叹一句合适妙哉。
他没有自己的孤冢，余下的一点点痕迹向天边而飞，毫无特权地，与所有故去的生命一样享受同一片祝祷。
不知人间之地离往生，还要再走多少步路呢？
被战火侵蚀多年的北境在这一次危机过后依然展现出极佳的自我恢复能力，在境外人攻破城门、席卷全城而后又被击溃、倒退回关外后的第二十天，城中心的集市已经重新开放，或许无法与灾难前的欣欣向荣相比，但也算是在兵戈与战火中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集市，三教九流众多，卖什么的都有。
“真不能再砍了。”老爹啐了两口唾沫，一边抱怨一边眼露金光地数着手里的银子，心有戚戚状，“个赔钱货！”
他脚边有个女孩，头发垂下遮住眼，尽管不断克制依旧能看出瑟瑟发抖。听及此言，眼睛红了一圈。
茍老板是城中出了名的富商，战祸刚有苗头，便极有心机地大肆收粮，闭上门窗。等到事情没那么大了，又出来以极高的价钱倒卖这些粮食。
砸锅卖铁，又散了房地契，才能换得几十斤米，换得几个月的温饱。
很多人亲眼见过，河道上游，十多袋白花花的米被整袋整袋地倾倒，倒灌进河道里。
浩浩荡荡一片白，那样刺眼，灼烧着饥肠辘辘的普通老百姓的心。
即便是米放坏了，长蛆了，不能再吃了，也断断不以寻常价出售，宁愿倒掉。
一时饿殍不计其数。
米比钱贵，钱比人命贵。
一家有儿有女的人家面对着一个难题，十五六岁的女孩该议亲了，十六七岁的男孩也该去下聘娶亲。
只有收下女儿的聘礼，他们才能给儿子下聘。
只要混好了关系，至少全家上下，那两个已到年纪的儿子，乃至于刚出生小儿的口粮都不必愁了。
“爷，你看看这品相，还是雏！您带回去多好调教哇，外面哪有自家养的干净？您办事也利索啊！再加五斤米？得嘞！从今咱们就是亲家了，阖家同喜，阖家同乐！您能看上，是这丫头的福气！”高兴糊涂了，老爹一掌挥过去，“会不会听人话，叫人啊！”
女孩逐渐放弃抵抗，脸上挂着泪痕，放任那些男人将凤冠霞帔扣在她的发间时，绝望之际，她忽然感受到自己被一股很强的力量掀翻。
她的嗓子已经叫不出声，只十分惊恐地向一旁翻滚着，躲避了这一瞬的暴风。
劣质的金玉钗环重重砸在地上，嵌在顶上的宝珠飞了出来砸在了女孩的脸上。
她莫名地受了一击，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微微疼痛的位置，瘫倒在地面上怔怔看着散落一地的钗环首饰。
这些就是她的嫁妆，是她母亲翻箱倒柜挤出的一两件首饰。
收下这些东西就意味着一刀两断，她便要心如死灰被卖到所谓的夫家。
被掀翻的男人过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他朝着那个一脚就把他踹飞的小哥一部一拐地走过去，拎起拳头就要揍。
小姑娘头发里还夹杂了一支没有被甩下来的步摇，此刻她拼命摇头，晃荡的朱翠抽打在她的脸颊。
一匹马驰骋而过，在大街上横冲直撞，高喊着：“赈济粮到了！”
刹那间，所有萎靡不振蹲在街头的人猛地擡起了头，几乎不敢相信。
然而身后还有许多匹挂着标的象征着朝廷的马，也都呼喊着同一句话：“赈济粮到了！巡抚大人到了！”
沉默渐渐发酵。
不知过了多久，竟是欢天喜地的叫喊声。
被马撇到一边的强取豪夺就这样顺势被冲散了。
“你没事吧。”